
圖片來源:《只有大海知道》劇照
【為什麼我們要挑選這篇文章】
最近發現兩年前上映的好電影《只有大海知道》,講述了蘭嶼的文化及教育問題,導演耗費 6 年完成的作品,透過更貼近蘭嶼的視角,希望能讓更多人看見蘭嶼,進而開始關注這些在蘭嶼發生的議題。
這不只是電影,更是他們的真實生活。
(責任編輯:張嘉芬)
文/親子天下 許家齊
以蘭嶼為故事背景的電影《只有大海知道》上映,片中描繪動人的親情與師生情,更有觀眾表示光看預告片就想掉淚。導演崔永徽費時 6 年完成這部電影,希望帶觀者認識近代蘭嶼人的生活日常及正面對的挑戰。
6 年,一段小學生都能畢業的時間,因為緣分與情感、導演崔永徽費盡心思的用電影說了一個深刻的蘭嶼故事。
《只有大海知道》描述的是一個思念父親的孩子,以及一位到離島工作、仍放不下過去生活的年輕老師,兩人因為一場原住民舞蹈比賽而產生互動,並呈現蘭嶼的文化與教育議題。

圖片來源:《只有大海知道》劇照
6 月 8 日,《只有大海知道》在蘭嶼椰油國小舉辦「全球首映會」。觀眾吹著海風,在蘭嶼的土地上看這部描繪蘭嶼的電影,許多人都感動不已。
一位男觀眾擦著鼻子說:「我希望我每次都是在大海裡面看(這部電影),因為大男孩每次都掉眼淚,實在滿不好意思的。」也有觀眾和劇中主角、小男孩馬那衛的成長環境相似,父母因外出工作不在身邊,因此對影片很有共鳴。

圖片來源:《只有大海知道》劇照
這場首映會別具一番意義。6 年來,崔永徽與團隊在蘭嶼當地蒐集資料、拍攝,培訓蘭嶼素人演員,影片注入了許多蘭嶼在地力量。為了讓蘭嶼居民第一時間看到電影,崔永徽在募資平台發起首映會集資計畫,約 1 個半月竟超標募得近 150 萬台幣。
從有個說故事的想法開始,到寫劇本、籌款、找演員、拍攝時遭遇颱風摧毀場景、首映會募資……崔永徽拍這部電影的挑戰從未少過,即便到上片前也不例外。
5 月下旬,記者到崔永徽的沃土影像製作工作室採訪時,工作室堆滿裝募資回饋品的箱子。崔永徽一會兒和同事討論如何處理回饋品,一會兒又轉身剪預告片,彷彿千頭萬緒都繞在電影上。
因為電影,崔永徽也與蘭嶼的人、事,結下深刻情感。當電影的原型人物,蘭嶼椰油國小老師顏子矞帶著校內小飛魚舞蹈隊來台灣參加比賽時,崔永徽也跟著南下高雄觀賽,心情隨著小飛魚舞蹈隊的表現而激動。率真自然的崔永徽,拍照不愛刻意擺姿勢,當她穿著拖鞋、踩著海水,表情就自在多了。做為一個 4 歲兒子的媽,崔永徽也常語帶驚喜的說起孩子有趣的童言童語與行為。
《只有大海知道》是 49 歲崔永徽的首部劇情長片作品,在台北首映前,此片入選亞太電影獎正式競賽片。崔永徽擅長製作人文主題的影像作品,在輔大中文系求學時她深受老師-謝錦-的影響,而後便以這位老師為題,跟拍 3 年完成一部名為「謝錦」的紀錄片,2010 年在中小學校、藝文場所等播映,獲得許多回響。
《謝錦》與《只有大海知道》都與教育議題相關,問起崔永徽是否特別關注教育主題?她直截了當的回答,並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緣分。
為蘭嶼人的憂慮感同深受
2012 年崔永徽到蘭嶼旅遊,她如此回憶著那趟旅行:「我覺得、我有點很不小心、很意外的走進了蘭嶼的生命史、蘭嶼的近代史。」
【導演的話】
第一次看見達悟族孩子穿丁字褲站上舞台,我的淚水就沒停過。在物質文明無限擴張的年代裡,我們可還看見質樸之美?可還清楚知道自己是誰?物質文明對人類性靈與文化的戕害,在蘭嶼最是明顯。
於是,我決定拍出這個蘭嶼孩子的故事,也拍出當代達悟文化斷層的漂流風景,並同步關照親情、遺棄與愛的命題。希望這部電影,能引領人們走進最真實的蘭嶼,並在無奈的現實掙扎下,尋找到一點希望和勇氣。
原本她以為的紓壓之旅,卻意外開啟接下來 6 年的拍片旅程。在蘭嶼,崔永徽看了幾本書、包含丁松青的《蘭嶼之歌》,結交當地朋友、聽到許多故事,同時她也觀察到因為文明進入,近代蘭嶼人在價值觀、生活模式、文化傳承上受到的衝擊。
蘭嶼傳承至今的獨特文化,讓人為之欣賞,但卻也正面臨著文化快速流失的問題。崔永徽察覺,老一輩的蘭嶼人講達悟語、年輕一輩或孩子卻愈來愈不會說,蘭嶼人自身憂心於文化快速流失,「我也會感染到他們的那種憂心,他們自己也急得不得了,可是不曉得該怎麼辦,有一種無奈感。」崔永徽感同身受的說。
崔永徽也觀察到,蘭嶼人既擔心文化流失,但一方面卻又得花許多力氣賺錢維持生計,內心形成拉扯,例如她認識的達悟族年輕朋友從事在地文化嚮導維持生計,但被一些長輩認為是只用嘴巴做文化傳承,而不學習傳統技能、身體力行實踐文化。

一趟崔永徽原本以為是紓壓的蘭嶼之旅,卻開啟了她 6 年的拍片旅程。黃建賓攝
又譬如她在一對認識的夫妻身上看見價值觀衝突:一位達悟族大哥,太太是從台灣嫁過去的,兩人在蘭嶼生活,遇到飛魚季、先生覺得有很多事要忙,太太想著要蓋民宿經營。平時太太忙著做手工藝想多賺點錢,但先生覺得、父親那代沒有特別賺錢也活下來了,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賺錢?而太太也反問先生:買衛生紙不用錢?未來孩子若要到臺灣念書、費用怎麼辦? 衝突背後、顯現的是兩套價值觀與生活模式。
崔永徽語重心長的說:「我開始很感興趣、或是開始很關注的,就是看到他們這種掙扎與兩難,我無法說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我覺得這種東西沒辦法二元對立看待,譬如選擇努力賺錢,我自己的文化就整個丟掉……但要怎麼兼顧和平衡,這是一個非常大、非常難的問題。」
認同文化,才能長出自信
《只有大海知道》預告片中,一段小男孩們不願意穿上丁字褲的畫面讓人印象深刻。這樣的情節,是崔永徽從蘭嶼回台後聽到的故事,她說:「那時候我聽到他們(椰油國小學生)不穿丁字褲這件事,我感受到的是一種不敢認同自己,然後是否定自己的文化,文化其實是在一個斷層的狀態。」這也促使她探討文化認同問題。
大學時崔永徽認識了一位排灣族朋友,讓她意識到原住民受到主流文化壓抑與衝擊的情況,也使她對於這樣的議題更有共鳴。
那位排灣族同學常和老師起爭執,例如上到近代史,會激動的和老師說:「這是你們的近代史、不是我們排灣族的近代史!」原本崔永徽覺得他激進,但成為朋友後,聽了他許多分享,自己也讀了些與原住民相關的書,崔永徽才逐漸理解同學的憤怒從何而來。崔永徽嚴肅的表示,原住民其實長期被壓迫、被犧牲,主流文化強勢的介入而影響他們,然而外人卻很難體會原住民的心情。
深入蘭嶼,結交許多當地朋友後,崔永徽發現蘭嶼也有同樣的問題,也因為蘭嶼的地理獨立性保有很好的原始文化,因此當外來文化與不同的思維進入後,價值觀碰撞也更加強烈。
認同自己的文化,對一個原住民孩子來說究竟有什麼幫助?崔永徽睜著黑亮的圓眼珠,微笑的說:「認識自己而已。」崔永徽認為,當孩子先認識自己,肯定自己身上有的東西,自信才會油然而生,而非一昧的想向外看齊,因為對自己的不認同會影響自信,就算追求再多外在榮譽,內心仍可能匱乏。
「你可以去學習你沒有的,譬如對英文有興趣去學英文,喜歡搖滾樂也可以去組團,沒什麼不行,但我覺得是不要去否定自己。」崔永徽如此說著。
盼用電影拋磚引玉帶起改變
崔永徽大一時與想拍電影的朋友聊天,她才驚覺、自己其實也很想拍電影,她回想自己從很小的時候,看到一些畫面經常會產生「這個畫面我要記得,以後我拍電影的時候會用到」的自動反應。

圖片來源:《只有大海知道》劇照
或許也是這樣的敏銳觀察力與感受力,在《只有大海知道》裡,崔永徽呈現的是貼近蘭嶼真實生活的角度,且觸及非常多議題:父母跨海工作、家庭分離,年輕一代的文化認同與斷層問題,隔代教養,學校教育如何補強文化教育……
講述族群文化議題,絕非易事。與崔永徽結識近 10 年的好友、定居蘭嶼的吳珮慈表示,與一些一開始就決定要來蘭嶼創作的人不同,崔永徽是先和當地產生情感、才發展創作,她在蘭嶼有許多重視的人,因此相當在乎當地人的感受,拍片過程非常注意細節,像是持續和在地朋友互動、實際了解與確認他們對事情的看法。
崔永徽希望以電影做為媒介,讓更多人看見蘭嶼正面對的問題,她先前也曾上書邀請總統蔡英文欣賞這部電影,希望政府至少能先從「了解」開始,去聆聽原住民的心聲。
「一部電影能容納的有限,但電影可以延伸和討論的議題非常多,但那就不是我們的責任,我覺得是整個社會,相關的人有興趣、有關懷的,其實都可以盡一份自己的心力,每個人在自己的領域上看看自己能做點什麼吧!」作為一個創作者,崔永徽真誠的說。
1971 年神父丁松青在蘭嶼接受神職訓練,寫下了《蘭嶼之歌》、記錄著他在蘭嶼島上的所見所感。譯者三毛如此評論著:「我深愛這一本有生命,有愛心,有無奈,有幽默,又寫得至情至性的好文。」
近 50 年後,崔永徽透過影像,細膩的呈現了她用心感受到的蘭嶼。《只有大海知道》也正與三毛描述《蘭嶼之歌》一般,有生命、有愛心、有無奈、有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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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合作夥伴 親子天下 授權轉載,並同意 Vida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原文標題為 〈《只有大海知道》導演崔永徽,看見蘭嶼人的掙扎,6年說一個蘭嶼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