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導讀:
日子愈發忙碌,有時讓人不自覺加快了生活的步調,而忽略了那些能夠帶來幸福感的微小事物。
對「生活美學」有一番講究的詩人作家蔣勳,在新書《歲月無驚》中分享「留白」的重要性:「知道歲月靜好,平常無事,才是真正的幸福。」在繁忙的生活裡適時為自己留下空間和時間,有時反而能在生活餘裕中感受到「從容的美好」。
(責任編輯:鄧羽辰)
文/ 蔣勳
淡淡的初春,城市裡最容易看到的是杜鵑,紅紫的、橘色的、白色的。路邊安全島上、公園裡、校園,無所不在,奼紫嫣紅,開得一叢一叢,密密麻麻,像是滿溢出來的春天的魂魄,流蕩成都市的花之河,花之海。
最常看到的花,卻也可能是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花吧。
開得太茂密了,擠成一堆,有時候反而會忽略單一一朵的花形。很難用古典寫實的方法寫生一朵杜鵑,也許更適合印象派色彩與光影大片的錯綜揮灑。如同這一叢杜鵑,我看到的是不同層次在光影幻變中白色的迷離,帶著淡青淺綠的白、灰階的白,被陽光照到特別明亮的雪白、瀅白,也有偏暖色系帶著一點黃的米白、乳白⋯⋯
白色不是一個扁平的字,白色在視網膜上有四百種,佔色譜的最大幅度。白很近似鏡子,反映各種顏色,反映藍,是月白,反映紅,是粉白。珍珠白和玉色的白,也反映不同色溫的光。白又不完全是鏡子,反映各種色相,卻沒有失去自我。
「白」和不同文字組合成千變萬化的詞彙,顏料裡的鋅白、鈦白、銀白、蛤粉、胡粉之白,也許都不如在春日陽光下細看這一叢杜鵑,可以領悟張若虛「空裡流霜」的白,或者「汀上白沙看不見」的白。「看不見」是白在視覺上的極限嗎?月光裡的飛霜,月光下的白沙,都是視覺的空無了。
「白」在東方美術裡從視覺轉向內在的心境,宋代畫面上出現「留白」,「留白」是不畫,但是比「畫」更重要的存在。領悟了畫面如同生命,都不要塞滿,留一點空間,多一點餘裕。
「留白」是心境上的空白,像一個房間,擺置家具是「有」,不放家具是「空」。我們行走坐臥,有時「有」,有時「空」。
王維詩「江流天地外」,是視覺的空白,王維詩「山色有無中」,也是視覺的空白。「此時無聲勝有聲」是聽覺的留白,「淡」是味覺的留白,「解脫」會不會是觸覺的留白?
松風過處,我嚮往濃郁花香過後嗅覺上的留白。
事件堆疊,記憶太多,是非紛紜,我嚮往的留白會是遺忘嗎?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老子很早就提醒了感官氾濫的危險,「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我們目迷五色之後還找得回心靈的留白嗎?有一天,愛恨過後,我希望能懂「捨」是「不捨」的留白。
看了很久的這一叢杜鵑,日影移轉,彷彿我的視覺也是執著了。
是的,「捨」是「不捨」的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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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書摘內容出自《歲月無驚》,由 時報出版 授權轉載,並同意 Vida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首圖圖片來源:Pexels/ 社群圖片來源:蔣勳 官方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