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導讀:
SISU,發音為[see-su],中文稱「希甦」,很難在其他語言中找到完全等於「希甦」的字彙,它是一個古老的芬蘭概念,可追溯到十六世紀,是一種將挑戰轉化為機會的態度,又帶有衝勁和決心的意思。
旅居芬蘭的記者可嘉.潘札爾透過親身觀察,了解「希甦」如何讓芬蘭人「活得更好」。
(責任編輯:翁筠茜)
文/可嘉.潘札爾
芬蘭獨有的意志力是一種絕不輕言放棄,也不隨便了事的決心。
移居此地的第二年冬天,我開始騎單車,也才第一次認真思考「希甦」一詞。有一回我無畏於冰天雪地騎著單車出門,暫停於公寓大樓中庭時,鄰居看到了便用芬蘭語對我說:「妳好勇敢!」(Olet sisukas)。我當這句話是恭維,但當時的我聽起來的意思是:「因為我敢挑戰惡劣的氣候,還挑了件費勁的體力活來做,所以我是個有很多希甦的大笨蛋!」後來,我去練冬泳,也有人用這樣的話讚美我。
「希甦」一詞我之前就聽說過,卻從未多想。我慢慢意識到「Olet sisukas」的意涵是超越「大笨蛋」的,便決定多加瞭解這個在芬蘭處處可見的詞彙。有個創立於 1928 年,一直以來深受大眾喜愛的甘草錠品牌就叫做希甦。希甦也是人們口中所謂的「芬蘭三寶」之一——希甦、桑拿和西貝流士,我認為這三個詞就可以概括芬蘭這個國家的本質和民族特性。
你看,桑拿和西貝流士是可以一目瞭然的。
這個國家到處都是桑拿房,私人的、公家的都有;一個人口 550 萬的國家估計有總數約為 330 萬間的桑拿房——不消說,芬蘭的蒸汽浴正是其生活方式和文化的精髓。事實上,去芬蘭玩是不可能不去桑拿房體驗一番,或受人邀請去一次的。
至於「西貝流士」(Jean Sibelius,1865~1957 年),他是芬蘭最著名的作曲家之一。他有許多成就,其中包括譜寫那首有反抗意味的非官方國歌《芬蘭頌》;俄羅斯帝國統治芬蘭期間禁播此曲,但其政權於 1917 年結束。芬蘭獨立是芬蘭人十分引以為傲之事,因為在 1809 年芬蘭成為俄羅斯大公國的一部分之前,芬蘭人已被瑞典人統治了六個世紀。這或許也能解釋為何從冰上曲棍球到各種有國際排名的競賽,芬蘭人總要扳倒瑞典人。
「希甦」是個複合字,結合了冒險和勇敢、猛烈和頑強之意
但說到「希甦」的本質,從其定義來看便顯得難以捉摸。我問人們這個詞意味著什麼,答案五花八門。若要用一句非正式,但大多數人都同意的話來說,那就是:
「不放棄,特別是當事情變得難上加難的時候。」
芬蘭人經常會接著引述一些他們在戰爭和運動賽事大獲全勝的事蹟,說這些全都是重大的「希甦成就」。
最常聽說的就是芬蘭在「冬季戰爭」期間戰勝蘇聯。《時代》雜誌在 1940 年曾經精彩地描述了他們這種獨特的韌性:
「芬蘭人具有他們所謂的『希甦』。這是個複合字,結合了冒險和勇敢、猛烈和頑強之意;它也是一種能力,在大多數人都棄甲後仍能繼續戰鬥,而且是能懷抱必勝意志而戰鬥的能力。芬蘭人將希甦翻譯為『芬蘭精神』,但希甦是比這四個字更加有勇有謀的。」
冬季戰爭始於 1939 年 11 月蘇聯入侵芬蘭,並於 1940 年 3 月簽訂《莫斯科和平協定》告終。儘管蘇聯有比芬蘭多出三倍的士兵、十倍的飛機和一百倍的坦克車,但在嚴酷寒冬,氣溫低至攝氏零下四十度的那種時節,在北方極地幾乎全天都被黑暗籠罩的季節裡,芬蘭軍仍然成功地以智取勝,擊退蘇聯大軍。
皚皚白雪中為了能簡單巧妙地偽裝,芬蘭士兵穿著白色制服站在滑雪板上,其身影便成為在面對看似不可能的任務時,一種韌性和力量的特殊象徵。儘管幾乎每一條前線的士兵人數都被蘇聯超越,但芬蘭人仍然堅持奮戰並且贏得和平。儘管芬蘭不得不將一些領土讓給蘇聯,但這個北歐小國就是敢挺身而出,對抗強權,並維護自己的主權獨立。
驚人的體育表現也是經常被提到的希甦範例,譬如說芬蘭的奧運選手拉塞.維倫(Lasse Virén)在 1972 年慕尼黑夏季奧運一萬公尺長跑中跌倒後,令人難以置信地又回到跑道上。維倫不僅繼續跑下去,還奪得了金牌,更刷新世界紀錄。這就是真正的希甦,很多芬蘭人都這樣跟我說。
但是,希甦是芬蘭文化特有的素質嗎?還是說無論誰都能養成這種芬蘭特有的韌性?
我很有興趣在我追求「更健康,最終能更快樂的生活」這樣的背景中,把希甦講得更具體清楚些。
我相信,無論是每天晨起就努力跑去冰水池裡游泳,或者不管天氣如何都去騎單車,基本上都能提供一些方法,讓我得以增進精神上和身體上的健康,去發掘出那些我不知道,但早已儲備在身上的勇氣或韌性。它使我擺脫「習得無助感」那種心態——就是認為自己是無能為力的,只能接受自己是個死氣沉沉、有時候早上會起不了床的憂鬱症患者。這樣地鍛鍊自己,能讓我在一天開始之前,就早早起身,然後跟大家擠著去泡冰水。
芬蘭人「體驗勝過擁有」的精神
在理解希甦概念的訪查過程中,我想到了一連串的問題。希甦是一種精神力量或是你拉伸的肌肉?它是從哪裡來的?它是一種文化概念,是在建立國家品牌或是一句口號?或者,如我所料,是任何地方任何人都可以親身實踐的一種身心態度?在我理解這個詞的探索過程中,起初是把它用來廣泛地指稱那個很多芬蘭人好像都有的特質:一種頑強、活躍、全天候待在戶外、自己動手做的生活態度。
即使在處理家務方面,比如打掃房子或窗戶這些事,很多人都會簡單付錢請人做就好;但若能親自去做這些事,反而會讓自己得到很驕傲、很滿足的感覺。
我觀察到這種「自己動手做」的態度,還包括在衝出門買新物品之前會先嘗試自己修理;會自己裝修房屋而不是外包給別人做;是「動手做」而不是「買東西」。
至於這種特殊的頑強,我注意到它似乎與一種「體驗勝過擁有」的態度有關。例如,某個週一午餐時間,許多同事都在談週末做了什麼活動。被問到:「你週末過得怎樣?」或「你做了什麼?」這類問題時,答案很少會是「去血拼」或什麼「新品入荷」。相反地,最常見的答案是去參加戶外或在大自然裡的活動;無論天氣或季節狀況如何都有人說:「我們去樹林裡採莓果和蘑菇;去小木屋度假釣魚;去湖邊游泳;滑雪;或去斯德哥爾摩、塔林、倫敦或柏林渡個小假。」
並不是說我以前在加拿大都沒接觸過這些戶外活動,而是在芬蘭,幾乎每個人每天所用到的字詞都含有定量的大自然語彙。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芬蘭相對較晚(遲至一九五○和六○年代才開始)的都市化進程。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有 75% 的芬蘭人生活在鄉村地區;目前,雖有將近 85% 的人口住在城市和都會區,但即便如此,那種對戶外活動的熱愛和欣賞似乎就存在於他們的基因裡面。
「北歐簡約風」也體現在芬蘭人的健康管理上
時間一天天地過,後來我有機會回北美訪友時,看到都市生活原來在很多層面上顯得如此複雜,我還蠻震驚的。
十二月份在溫哥華的一個陰雨天,我看著我朋友活潑的六歲兒子幾乎要爬上他們家的牆壁了。我朋友說,也許他需要吃藥才能安靜下來!我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她,然後盡可能得體地說,啊,他可能只是需要到外頭跑跑、跳跳、玩玩而已啦。「小朋友充滿活力是很正常的。」我說著,想讓她放心。結果她的反應是⋯⋯她可不想帶他出門,會淋濕啊。
從北歐的角度來看,我覺很奇怪的是因為她首先想到的是吃藥,而不是做運動或活動,還有就是她沒有想到去買好一點的雨具。特別是溫哥華本來就是加拿大最常下雨的城市之一,每年平均有 150 天以上都會下雨。
同樣在溫哥華還有一次,我在咖啡館裡等一位好友。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時,還一直抱怨交通有多糟糕,找停車位有多難,那時我馬上想要問他為什麼不走路,為什麼不搭公車?因為那裡離他的住所只有幾公里遠啊。
但這個問題我沒問出口,有部分原因是我擔心這聽起來有點委屈他的身份,但還有部分原因是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我們都是八○年代末、九○年代在北美長大的孩子,在當時,擁有一輛汽車(現在許多地方仍然是這樣想的)是你人身的擴張,也是基本權利。以前的人不會有不開車的想法,現在仍然不會。
從我的新觀點來看,很多人與飲食、運動等健康領域的關係似乎太過複雜,也太昂貴了。
我有位住紐約的朋友總是在嘗試新飲食,從低碳水化合物到高碳水化合物,再到無碳水化合物,端視當時的流行趨勢。其中最詭異的是一種只吃粉類調成的湯飲,每週都有快遞把這種「只需加水」的特殊料理包送到她家門口。還有一個朋友則是只吃花生醬節食,或只吃雞肉節食,這類飲食法她全都試過了。再加上灌腸、名人背書的斷食法,以及各種排毒淨化法。
每當有人對他們的新飲食法興奮無比時——以為這一次一定會「改變一切」——我就覺得我的想法其實一直沒變:「這些飲食法聽起來不健康,也不可能堅持得下去。為什麼不乾脆吃合理均衡的飲食,把餅乾、蛋糕和含糖飲料拿掉就好呢?」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遇到的許多斯堪地那維亞人似乎對健康和幸福有著簡單、不誇張、且合乎常識的做法。當然也有人會進行極端飲食和鍛練計畫,但是我的芬蘭同事或朋友減肥成功後,在被問及是如何減肥時,我常聽到的答案是這樣的:「戒掉額外的甜點和宵夜,多吃蔬菜,比較積極地去游泳或者散步。」幾乎沒有人說他們是靠一直在節食,或做當時最流行的運動而變瘦的。
這並不是說尋找對你有效、令你愉快的運動或飲食計畫有什麼不好。但很多人好像已經把自己的幸福外包給昂貴、浪費時間、難以堅持的各種計畫,而這些計畫不只是行不通,實際上可能也不是那麼健康。
「吃在地食物」早已深植於北歐的生活方式了
與已開發國家的一些地區相比,在芬蘭、隔壁的瑞典,以及挪威,異常超重的人數較少。世界衛生組織說截至 2014 年,全球有超過 19 億成年人被列為體重過重,並稱過重是一種傳染病。雖然這並不意味著苗條就等於健康,但包括高血壓在內的過重問題,會導致冠心病、二型糖尿病和其他文明病,過重確實存在著健康風險。
在芬蘭,我注意到有許多正面的態度會影響體型和整體健康。斯堪地那維亞人對自己身體的執念似乎比較少。北歐男人或女人可能對自己的身材並不完全滿意,但他們並不像我見過的許多北美人和英國人那樣地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芬蘭人對自己的體型比較自在,可能是因為他們是在桑拿文化中長大的。桑拿本質上是蒸汽浴,桑拿房也稱為「窮人的藥房」,是放鬆和淨化的終極設施——坐在溫暖的蒸汽中流汗,排出毒素。
古時,桑拿房是人們心懷敬重的地方。婦女在那裡生產,因為高溫使得桑拿房成為那個年代最為無菌的地方之一,適合分娩。研究顯示,芬蘭桑拿房除了有助於釋放腦內啡來舒緩放鬆肌肉外,還能緩解疼痛,預防老年癡呆症。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桑拿房很棒,可以調校人類成見。如果你在成長過程中便看到人們赤身裸體,那麼裸體就不會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在成長過程中便會知道身體本來就有各種大小和形狀;這很正常,也很自然。你就不會追求在社交媒體或雜誌封面上所看到的「完美時尚」的身體形象。
芬蘭桑拿房還有另一個重要面向——平等。沒有 VIP 制度;前總統就坐在商店店員旁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桑拿房代表了北歐社會的無階級特質。芬蘭有句流行語可以為此做個總結:「人生而平等,但以桑拿房為最。」
看來,幾乎我在北歐所遇到的每個人都已被文化背景設定為「常年都在大自然裡度過時光」;特別是夏季和冬季,他們都在家庭小木屋休息、恢復和充電。
大多數芬蘭人好像都知道哪些蘑菇和漿果可以食用、該如何採摘,這種技能非常好用,特別是在經濟低迷時期。如果你住的是公寓,沒有自己的園子,全國各地也有成千上萬塊土地或社區花園(siirtolapuutarhat)可用。任何人都可以租或買一小塊土地,種植一盤在地產的青菜。
「吃在地食物」這種概念在成為國際潮流之前,早已深植於北歐的生活方式了。
《芬蘭幸福超能力》
(本文書摘內容出自《芬蘭幸福超能力:希甦 SISU──芬蘭人的幸福生活法則,喚醒你的勇氣、復原力與幸福感》,由 La Vie 麥浩斯 授權轉載,並同意 Vida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圖片來源: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