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13456054_886486eff5_z

《VO導讀》:四十年來,這位財星500大執行長全心全意地隱瞞自己的性傾向。擔心曝光的風險,他不敢上夜店、也無法建立一般交往關係,以為只要靠一夜情熬過一輩子就好。直到某天,他選擇隱祕卻危險的做法:他上網認識了一個應召男,兩人更交往了三年。最終,幾乎是不可避免地,他的兩個世界對撞崩潰了⋯⋯

文/約翰・布朗John Browne爵士 英國石油前執行長

出櫃的好處

以我自己為例,我的出櫃過程是逆向的。在理想的狀況下,我會先建立自信,將我的性傾向告知我的朋友與同事。對話發生的地點應該離新聞鏡頭遠遠的,對話的內容也應該是在我的掌握中。接著,我會接受英國石油公司的新聞關係團隊的建議,在充分控制的情況下公開身分。

相反的,新聞報紙揭露了我的身分。在媒體災難過後,我才開始透過朋友與旁人的幫忙建立我的內在力量。雖然環境條件不理想,卻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長期以來努力分離的雙重生活終於合而為一,我可以公開與我的伴侶同居。心理學家會說,我分離的人格已融合為單一、完整的個體。我用更簡單的話來說:我的生活變簡單了。

幾年後的今天還是有人會問我,如果我在職涯早期就出櫃,是不是還能升到執行長的位置。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我一直給自己藉口避免說出實話。我以為無論在社交層面或專業層面,出櫃都是不可接受的。我永遠不會知道我的想法是真或假。

活在櫃裡帶來的猜疑會讓人心生不安,蒙蔽他們的判斷力。讓他們用超乎理性的誇張態度看待恐同玩笑或偏見。他們也會因此進行太過複雜的分析和準備,只為了找到職場上完美一刻出櫃:也許等到他們下次升遷、等到媒體在專心追逐其他新聞的時機、等到找到完美的公開場合,或等到他們有了互相承諾的關係,可以給他們的異性戀同事看看,他們的生活也沒那麼不同。

這太短視了。個人的環境條件會變,但永遠不會有方便出櫃的時間。倫敦臨床心理師希里.哈里森醫師(Siri Harrison)為金融服務業的未出櫃男女同志提供諮詢服務。她見過許多已經準備好在職場出櫃,但缺乏意願的患者,她在他們之間見到一個共通的模式。「感覺好像大家在等著某個他們不再焦慮和擔憂,也不會覺得奇怪的時刻,」她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因為男女同志向來是邊緣化的一群人,「出櫃的過程通常都會激起焦慮與恐懼。」這些情緒是改變與不確定性的副產品。

考慮出櫃的男女同志必須在自己選擇的時間出櫃, 他們也必須對自己的決定感到舒服且安全。同時,有個實際的態度是很重要的。不可能完全避免不舒服的感覺。然而,出櫃提供了戰勝不舒服感覺的機會。

「我們的苦難各不相同」

2011年6月,全球媒體已預告貝詩.布魯克(Beth Brooke)是全世界最成功的女性企業家之一。她從1981年起加入安永會計師事務所(Ernst & Young),中間曾經短暫離職進入美國柯林頓政府財政部,她後來重回安永,最後成為安永全球公共政策副總裁,掌管安永在一百四十個國家的政策營運。在這些年裡,她透過世界經濟論壇和聯合國鼓吹女性議題,《富比世》(Forbes)在六個不同的場合將她列為全世界最有影響力的一百位女性之一。在眾多稱譽之下,她希望「人們只看到她身為成功專業人士和成功領導者的那一面。」五十二歲的她,不希望人們知道她是女同志。

在她的職涯起步時,她曾嫁做人婦十三年。身為離婚者,她一直有層天然的掩蔽。「在職業生涯開始多年以後,我才開始思考,『我確實過著同志的生活方式,而且現在我得刻意隱瞞』,」她說。即使如此,她覺得自己的私生活就是私生活,隱瞞應該不會對她的工作表現有任何影響。

2011年2月,安永事務所的LGBT員工資源團體「超越」(Beyond)會長來找布魯克,希望她能出面支持「崔佛計畫」(Trevor Project),崔佛計畫是以避免年輕男女同志雙性戀或跨性別者自殺為目的成立的非營利組織。安永事務所的LGBT員工會在影片中短暫聊聊自己出櫃後的生活有何改善。布魯克記得自己搭著飛機,讀著她的腳本,內容把她描寫成一位異性戀支持者。「我想,『我怎麼能這麼虛假?』我將要對著一群坐在家裡心中為自殺念頭所苦惱的孩子說話,我卻要告訴他們滿篇謊話。我不會這麼做。」她重寫了自己的腳本。第二天,她將新的腳本交給提詞機操作員,腳本裡面寫著:「我了解你的感受。我是同志,而且我為這件事苦惱了很多年。我們的苦難各不相同,但我們都在苦難中掙扎。」

這段影片要到一個月後才問世, 第二天早上, 布魯克將代表安永事務所接受崔佛計畫的頒獎。考慮到她在安永的職位,她預先通知了幾個同事,告訴他們自己即將出櫃。在她的受獎感言中,她談到自己在影片中的角色。當她說到,「身為一名同志領導者」,全場觀眾為她起立鼓掌,長達五分鐘。她停止演講,開始拭淚。「在我的心中,我是個懦夫和偽善者,因為我這輩子五十二年的生命、三十一年的職業生涯中,一直躲在衣櫃裡,」她現在這麼說。「因為觀眾絕大多數是同志或對同志友善的人,我以為他們的反應會是,『所以呢,這些年妳上哪裡去了?為什麼妳現在才突然覺悟講出這件事?』我發現同志社群都知道這是個人的獨特經歷,會給予尊重。每個人應該選在最適合自己的時間、用自己的方式出櫃。」

多元文化的典範

出櫃是一件複雜而且私密的事情,沒有什麼規則可以適用任何人和任何情況。

在倫敦出櫃,風險也許是丟臉尷尬、恐同謾罵或企業關係損害;在莫斯科或坎帕拉(Kampala)出櫃,風險則是肢體攻擊與公開羞辱。

然而,在支持度相對較高的環境中的未出櫃員工,他們出櫃的後果很少有他們想像的那麼糟。「人們應該跳出這種受害者心理」,滙豐銀行(HSBC)資深銀行家安東尼奧.西摩斯(Antonio Simoes)說。他認為,「至少在英國這類的國家,大多數人必須認清這種恐怖故事只是杞人憂天,不見得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從2000年的夏天起,西摩斯就是出櫃同志,那時他還在倫敦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擔任協理。在他從協理晉升到現在這個職位的期間內,他逐漸將自己的性傾向視為一種資產。他向高盛集團人力資源部出櫃,討論那年夏天他和他伴侶在倫敦的住宿問題。那時高盛的支援人員中有幾個公開身分的同志,但西摩斯想不起來那時有任何一個公開身分的同志銀行家。「突然間我變成了銀行界多樣性的模範人物」,他說。「在商學院的多元文化活動中,我會被恭迎進場。企業在校園中的邏輯似乎是,『看看我們多麼酷、多麼多元。』」隨著大企業紛紛出現在LGBT徵才博覽會上,他進一步相信出櫃是正確的選擇。企業不只是對同志員工敞開雙手:他們更積極吸引他們。

隨著他的職涯演進,西摩斯公開同志身分的決定至少對他產生了三種好處。第一,公開自己的性傾向提高了他的個人聲望。有人會對出櫃持負面看法,所以「大家會覺得我夠聰明,表現也夠好,所以不需要擔心任何負面後果」。第二,當西摩斯成為麥肯錫顧問公司(McKinsey & Co.)的組長時,員工們認為他出櫃增加了某種「酷元素」。他是倫敦分公司唯一出櫃的合夥人,也成為唯一贊助員工資源團體「麥肯錫男女同志」(GLAM)的執行高層。「我現在的先生和我一起參加所有的活動,所以我公開得明明白白」,他說。這讓同事們感覺西摩斯是個輕鬆好相處的人,因此人際互動更為順暢。

最後,西摩斯相信他的真誠可以抹平同事間的障礙。「大家相信我,因為其他人認為不那麼容易處理的事情,我卻能理性而坦率地處理」,他說。有些領導者會聊他們的五歲小孩和太太。西摩斯會聊他的先生和他們養的狗。「當有人想問你太太,你卻迴避問題,你多少有種慚愧的感覺」,他說。「你對自己不滿意,別人會察覺得到。」

我知道,未出櫃的員工往往相信出櫃會讓他們無法爬到金字塔頂端。西摩斯似乎打破了這個迷思。幾十年來,大家都認為銀行界充滿了汲汲營營踩著別人往上爬的男性。但世界在變,銀行界也在變。「我們不再接受恐同行為」,當他提到年輕一代時這麼說。「事情正好相反。我認識的大多數銀行家還會特地來告訴我,他們多麼能接受我的性傾向。」

我曾經以為,隨著我在英國石油公司的職位越高,出櫃的危險性就越高,因為越是高階的位置,社會能見度就越大。我現在發現事實剛好相反。「有時如果你無法對個人私生活的某些部份開誠布公,將會是嚴重的負累」,西摩斯說。「『我的私生活是私生活』、『我的專業生涯是專業生涯』,這種事是不存在的。大家不會信任你,而且甚至可能會拿來當攻擊你的理由。」

女同志也有類似的經驗。凱若.喀麥隆(Carole Cameron)是加州桑尼維爾鎮航空業大廠洛克希德馬丁公司(Lockheed Mar t in)的機械工程高級經理。當他在1990年代早期加入這家公司時,在那裡工作的朋友建議她把小卡車上的彩虹貼紙拿掉,低調行事以免被攻擊。但她說,入櫃要花太多精力,她無法辦到。相反的,她沒有對外貌做任何改變,穿著男性服裝上班。她獲得了六次晉升機會。「也許當你身為公開同志,會有壓力要求你表現更好,」她說。「如果我表現普通,可能我會被人歧視也不一定。」

 

延伸閱讀:

身為基督徒,更要站出來說:我支持同性戀婚姻合法

出櫃14年孤軍奮戰!蔡康永罕見落淚:同性戀非妖怪

「我10歲,是同性戀,我一直都以為我有病」孩子們的出櫃自白,父母的反應竟是…

0925時報新書PED0395玻璃衣櫃(立體書封)(本文由時報出版授權刊登,全文摘錄自《玻璃衣櫃:英國石油前執行長的出櫃告白與企業平權之路》,首圖來源: 00alexx CC Licensed,未經允許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