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為「布農愛情事務所」團隊,藉參與教育部青年署「青年社區參與行動 2.0 Changemaker計畫」,將布農族傳統婚姻記錄下來。圖片來源:教育部新聞稿提供。
2018 年 12 月 25 日上午的立法院議場,立委管碧玲以中、客、閩三種語言,語帶興奮地表達對《國家語言發展法》通過的喜悅,也讚頌了台灣對多元文化的包容力。管碧玲是客家人,卻因白色恐怖的壓力,家裡長輩甚少跟她講客語,人到中年才開始學習母語,也特別珍惜能說母語的機會。她的案例也是許多台灣人的寫照,歷經殖民、國民黨高壓統治,人民不敢說母語導致自己的文化漸漸消失,各界期待歷經 12 年推動的《國家語言發展法》,能成為國家推動及復振母語的正式法源。
不過,作為移民社會的台灣,自古存在族群衝突,而母語跟族群有深厚的連結,導致復振工作的確會因各方立場不同造成意見不一。此法之前,已有《原住民族語言發展法》及《客家基本法》,分別維護原住民及客家族群的權益,有了《國家語言法》為依據,「公視台語台」在立法 7 個月後向大眾亮相,台灣閩南語使用者終於擁有全台語的媒體可視聽。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但難就難在這套法律定義出的「國家語言」——台灣固有族群使用之自然語言及台灣手語,範圍看起來既廣又模糊,為推動母語復振這項任務,增添新的挑戰。
台灣人為了生存放棄說母語,專家:《國語法》須考慮族群需求
「你是把語言當作文化資產呢?還是我們少數族群擁有者,他們講母語的權利?這些東西都沒有講清楚!」作為總統蔡英文 2016 年競選時期的族群政策召集人,國立東華大學民族事務與發展學系教授施正鋒研究族群議題多年,他認為《國家語言法》需要回頭思考各族群真正的需求是什麼。
官方語言(official language)是法定政府行政機關使用的語言,國家語言(national language)則與國家或族群認同有更大的關係。台灣沒有官方語言,正式文件或考試皆以約定成俗的中文為主;而目前《國家語言法》所稱之固有族群,依據歷史演進及人數推論,大致可以確定為閩南、客家及原住民族群,共 44 種語言,若要讓所有族群都能享有使用母語而不受限制的權利,光是製造母語環境就困難重重。
「得先搞清學母語的用意是什麼?比如說很多原住民小朋友去學母語,是為了考試能加分,這樣就本末倒置了。那像是苗栗是客家族群最純的地區,現在為了發展觀光,做生意都講閩南話跟國語,對他們來說,說母語有什麼意義嗎?」施正鋒表示,現在政府的做法是把多元文化當作一種資產,但對在地民眾來說,如何能在公共場合用母語競爭、與其他族群平起平坐,才是最實際的誘因。
30 多年前,已故前立委戴振耀首度將台語問政帶入立法院,最後被要求「講國語」,幾十年後的今天,陳柏惟以全台語質詢仍遭到批評「不夠尊重國會」,而原民立委廖國棟擔憂阿美族族人聽不懂,要求官員別用台語說明,最後被講成「禁止對方用台語」。本該讓全體國民都能充分表達意見的國會殿堂,是最該提供母語友善環境的公開場合,卻總是陷入應不應該講母語的爭論之中,根本原因就是沒有足夠的專業人才進行翻譯工作。
「這件事情沒那麼難複雜好嗎!歐盟這麼多國家也同步翻譯啊!或許中央現在比較難,那至少在地方,比如說原住民、客家的鄉鎮,還是可以示範,讓人家覺得這是可行的。」施正鋒舉出的方法,目前只有苗栗縣議會率先試辦,而立委依據《國家語言法》提出設置通譯的提案,現在卻不了了之,媒體的炒作則讓國會說母語的事件升級為族群衝突、政黨鬥爭,無法有效解決困境,最終竟只有客委會在列席時「自備」口譯機才躲得過攻擊。
族群紛爭難解?年輕人更盼身體力行保留母語
母語要怎麼復振,這個任務繁複且非一蹴可幾,對於什麼是「台灣話」、「台語」,年長者有自己的堅持,年輕人則對這些名詞爭論感到困惑,族群衝突更在其中沒有停過。
「這裡牽涉到使用者他自己認為,自己的族語叫什麼、別人的族語叫什麼。現在有一個很尷尬的局面,閩南人說自己講『台語』(Tâi gí),客家人不會說自己講的話(客語)是『台灣話』(toiˇ vanˇ fa),但卻不準閩南人稱(自己的語言)『台語』。」
《編按》:客家人稱閩南語為「河洛話」(hok ló fa),稱客家語為「客家話」(hagˋ gaˊ fa)或「客話」(hagˋ fa)。
施正鋒解釋,把閩南語稱作「台語」,某些情況下的確有可能讓人誤解為,客語或原住民語等其他本土語言,就不是「台灣島上使用的語言」。不過他也表示:「名稱有時候是約定俗成。像我有遇到客家司機,我聽口音就問他說是客家人還是閩南人,他就(用台語)回答說『我毋是台灣人』,他的『台灣人』是講『閩南人』的意思。」
致力於保存客家語言的民間團體,過去亦曾公開反對「台語等於台灣閩南語」的立場,他們擔憂單一語言霸權會間接影響客語傳承。不過這些團體的成員,大部分都是老一輩的客家人。
今年 30 歲 T 先生是桃園客家人,他家是落實講客語的母語家庭,對於「台語」這個名詞應該代表的意思,他卻沒有長輩們這麼在乎。曾在南部工作 3 年的他,以全客語受訪分享親身經歷:「我們客家人稱台語為河洛話,更多的原因是來自原鄉的歷史,但以現在各種母語的普及率和功能性來看,我可以認同用『台語』來稱呼河洛話。」
比起字面上的族群爭論,自小就講流利客語的 T ,更在乎能不能好好將母語傳承下去。「假如客語推動很成功,我們也不用擔心河洛語話到底是叫『台語』還是『河洛話』, 因為你會知道說自己的文化可以成功留存;假如你自己都不是很有意識地去多講(客語), 在乎名詞是沒有意義的。」
這幾年台灣的母語保存來到愈來愈來艱辛的情況,因為不僅原住民族語言一個接著一個滅絕,老一輩的消逝讓持續進行復振的客語同樣寸步難行,被認為最多人使用的閩南語也開始嚐到了前兩者經歷過的苦澀。
過去,「族群」是各政黨選舉時喜愛拿來操作的議題,歷史上的利益糾葛更讓對立群體老死不相往來,但新世代的台灣人並不認同上一代人的紛爭。對他們來說,包容族群之間的差異,親身去講、去執行,才是改善現今母語困境最實際的解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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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歡迎合作夥伴轉載分享。首圖來源:教育部新聞稿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