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經原作者 翁婉瑩 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原文連結 。首圖來源:緬甸民眾 Marina 提供《中央社》,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為什麼我們挑選這篇文章】

緬甸政變局勢升高,國際予以譴責。美國已暫停與緬甸的所有貿易,聯合國秘書長古特瑞斯(Antonio Guterres)則呼籲全球統一立場,對緬甸軍政府施壓,因軍政府在上週末 48 小時內殺害 100 多名抗議民眾的行徑「令人絕對無法接受」。

而在緬甸境內,軍民張力持續高張。為了對抗軍政府,民眾有的舉起簡陋的自製武器,或是嘗試加入各地少數民族武裝組織,為了守護民主價值,在自己的國度投入戰場。這場目前看不到盡頭的內戰,不知又會讓緬甸陷入動盪多久,又將如何結束。(責任編輯:連柏翰)

緬甸政變

27 日是緬甸軍人節,民眾上街抗議遭到軍警強力鎮壓。圖為衝突後空無一人的瓦城街頭。圖片來源:緬甸民眾 Marina 提供《中央社》,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文/翁婉瑩

當年輕人舉起武器

緬甸政治犯援助協會統計 2 月 1 日政變至 3 月 29 日,至少 510 位民眾死於軍方暴力鎮壓,2574 人遭到拘留。

維安部隊在全國各地的抗議行動中使用實彈鎮壓,於都會區使用手榴彈,讓住宅區成為戰場。28 日的仰光達威鎮(Tamwe Township),一位來自若開邦的 28 歲年輕工程師 Shine Htet Aung,因為擔心傷及他人,徒手拾起手榴彈想丟回去時,炸彈爆炸身亡;當天軍方也在仰光昂萊鎮(Hlaing Township)使用手榴彈,造成一人手腕被炸斷。

曼德勒工人 U Aye Ko 在 27 日晚間擔任社區巡守時,遭維安部隊槍擊受傷,軍人將他拖進燃燒的輪胎堆中,同時槍擊恐嚇周遭的人不得救援,他在烈焰中哀嚎死去,留下碳化的遺骸與 4 名子女。因為沒有鄰居敢為他收屍,隔天早上某家慈善機構安置了他的遺體。

27 日晚間,曼德勒皮吉達貢鎮(Pyigyidagun Township)的 90 多棟房屋發生大火,維安部隊開槍嚇阻嘗試救援的周遭居民。這場大火造成 500 多位民眾無家可歸。

維安部隊在群眾間製造驚懼的氛圍,但依舊無法阻止群眾走上街頭。

從 2 月和平抗爭、不合作運動以來,民眾面對維安部隊的武力,以沙袋輪胎堆起拒馬,到自製汽油彈,甚至以安全帽、強力橡皮繩製成「投石機」,讓汽油彈射得更遠。

緬甸民眾這方宛如中世紀戰場,面對的卻是軍方實彈、手榴彈、火箭筒乃至直昇機的機關槍。

3 月 27 日至 29 日,克倫邦帕本鎮(Hpapun)遭到多次空襲,至少 3 人死亡,9 人受傷,8000 多人逃入森林,當地人的房屋遭到焚燬,數千人正橫越泰緬邊界的薩爾溫江,試圖進入泰國的難民營。當地克倫民族解放軍(Karen National Liberation Army, KNLA)人士表示,這是二十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空襲攻擊

克倫民族聯盟(Karen National Union, KNU)與 KNLA 在 2012 年與登盛政府簽署停火協議,2021 年政變後,當地多次與緬甸國軍發生軍事衝突,而 KNU 與 KNLA 作為緬甸最古老的少數民族武裝組織(以下簡稱「民地武」),自政變後便有許多全民盟(《BO》編按:全國民主聯盟,翁山蘇姬所屬政黨)與政治人物逃往克倫邦。

前往邊境的年輕人

軍人在往來仰光的高速公路上,逐一檢查、登記所有的客車與貨車。軍政府在 3 月 23 日表示,有 10 名仰光青年在前往克倫邦接受訓練的路上,遭到逮捕。

上週五在台北就締學堂的座談上,參與者最踴躍的主題包括聯合國是否會以「R2P 國家保護責任」介入緬甸、東南亞國協的態度,以及緬甸是否會出現反軍政、集合各民地武的「聯合軍隊」。

《The Irrawaddy》分析了緬甸平地區域年輕人對上述第三點的想法。

一是到邊界的民地武進行軍事訓練,組織軍隊反攻,改變當前的政治局勢;

二是所有的民地武集結,透過戰爭擊敗軍政府,建立真正的聯邦國家。

「我們無法透過和平抗議獲勝,軍政府無視人民對民主的呼籲,唯一的方法就是反擊軍政府。」目前在仰光醫科大學就讀的 Ko Thi Ha(匿名)對《The Irrawaddy》說。

來自邊境少數民族區域的 Ko Thi Ha 正考慮返回家鄉,參與民地武學習基本軍事技能。

而現實是,他如果選擇武裝革命的道路,就無法繼續學業,不得不放棄成為醫生的夢想。

大學生如 Ko Thi Ha,或是在緬甸中心區域成長的年輕人,此次政變崛起的 25 歲以下「Z 世代」,離開家鄉,到邊境參與軍事訓練,是難以想像的決定,但似乎是面對軍政府殘酷的鎮壓,改變未來的選項之一。

各民地武的態度

代表全民盟的民間議會(CRPH)呼籲各民地武組織「聯合軍隊」,推翻軍政府。但 CRPH 的說法,已經被武力強大的克欽獨立軍(Kachin Independence Army)所否認。

翁山蘇姬執政期間與民地武的關係,在軍方制衡與她全國停火遠大夢想間,始終流於表面形式,全民盟政府與各民地武間的信任薄弱。且翁山蘇姬在政變後被軍方軟禁,無法證實 CRPH 的聯合軍隊訴求,是否符合翁山蘇姬的和平路線。

而克欽獨立軍的法律部門曾表示,CRPH 對建立聯邦聯盟的說法,一直是口頭承諾,而沒有具體步驟。

緬甸境內有 10 個分別於 2015 年至 2018 年與政府簽署停火協議,他們組成 NCA-S EAO,即「簽署停火協議(NCA)的少數民族武裝組織(EAO)」。

分別為:克倫民族聯盟(The Karen National Union)、克倫民族解放軍(The Karen National Liberation Army)、阿拉干解放黨(The Arakan Liberation Party)、欽民族前線(The Chin National Front)、全緬甸學生民主陣線(The All Burma Students’ Democratic Front)、帕奧民族解放組織(The Pa-O National Liberation Organization)與南撣邦重建委員會(The Restoration Council of Shan State,即南撣邦軍)、新孟邦黨(The New Mon State Party)、拉祜民主聯盟(The Lahu Democratic Union)。

尚未簽署停火協議的 8 個主要民地武:

佤邦聯合軍(United Wa State Army)、克欽獨立軍、撣邦進步黨/撣邦軍(Shan State Army,又稱北撣邦軍)、民族民主聯合軍(National Democratic Alliance Army,又稱勐拉軍)、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Myanmar National Democratic Alliance Army,又稱果敢同盟軍)、德昂民族解放軍(Ta’ang National Liberation Army)、阿拉干軍(Arakan Army)與克倫尼民族進步黨(Karenni National Progressive Party)。

位於在克耶邦的卡倫尼民族進步黨(KNPP)曾與政府簽署停火協議後 3 個月破裂,在 2021 年政變後雖然率先表態,但仍認為軍政府與 CRPH 可透過政治對話解決。

■ 軍力強大、資金充裕,未簽署和平協議,但沒有軍事衝突意願,未對軍事政變表達意見:佤邦聯合軍與勐拉軍。

■ 具備武裝力量,未簽署停火協議的民地武:克欽獨立軍、果敢同盟軍、德昂民族解放軍與阿拉干軍。

後三者於 3 月 30 日發布聯合聲明,若軍政府持續武力鎮壓,三同盟軍將進行軍事對抗。

克欽獨立軍自 3 月初克欽邦首府密支那的暴力鎮壓後,持續與緬甸國軍發生軍事衝突。截至 3 月 28 日,克欽獨立軍已佔領 4 個原本屬於緬軍的軍事基地。

■ 具備武裝力量,已簽署停火協議,反對軍事政變與鎮壓的民地武:克倫民族聯盟、克倫民族解放軍與南撣邦軍。

克倫民族解放軍自 2 月以來,持續與緬軍發生衝突,襲擊軍事基地,不僅在截斷緬軍的陸路內地補給,也攔截緬軍自泰國購買的食用米與汽油,這些補給原本要橫越薩爾溫江與帕本鎮,最後 3 月 23 日撤回泰國,而泰國政府始終否認販售糧油給緬軍。

克倫民族解放軍的強硬行動,也是 3 月 27 日至 29 日帕本鎮遭空襲,民眾逃亡的原因之一。

「民眾對民地武的需求很容易想像,但民地武不太可能離開自己的基地,去攻擊其他城市。」一位經驗豐富的民地武指揮官對《The Irrawaddy》表示。

另一位來自中緬邊境民地武中校說,「在某地進行短而快速的襲擊很容易,但是要控制大的地區範圍,不是想像中的簡單。戰爭不能用想像的,我們必須有實際可行的作為。」

「而且我們若進攻緬軍,發動戰爭,我們自己這個邦的人民將首當其衝,而且在軍事與政治上都不會解決問題。」

「若是要在緬甸的平地區域發動戰爭,平地區域為主的緬族青年必須自己組織軍隊,緬族必須為自己而戰。」他說。

財務、軍餉與彈藥

《The Irrawaddy》指出建立聯合軍隊,反擊軍政府最實際的問題——財務、軍餉與彈藥。

就算都市的年輕人前往邊區,民地武願意傳授軍事技能,但仍必須面對每日開銷的食物與居住費用,建立軍隊與兵營更需要能支援彈藥軍火的長期財務戰略。

《The Irrawaddy》舉了阿拉干軍與全緬甸學生民主陣線為例。

來自克欽獨立軍位於中緬邊境總部拉咱(Lai Zar)的阿拉干軍,成立於 2009 年,在十年內從僅 29 人發展到 7000 多人的兵力,自 2017 年若開邦羅興亞難民事件爆發後,持續與緬甸國軍作戰,其善用網路社群號召若開年輕人,更自行訓練軍隊、購買與製造彈藥,包括步槍與防空武器,長時間募集資金,建立財務系統,以發展軍力。

全緬甸學生民主陣線建立於 1988 年的 8888 民主運動,領導學運的學生逃往泰國、中國、印度與孟加拉邊境少數民族控制區域,堅持「與政治活動結合的武裝鬥爭」戰略,企圖在邊境學習軍事技巧後,回到平原地區推翻當時的軍政府。

實際上他們從未如擁有武裝力量的民地武般,建立內部財政系統與彈藥軍火供給,直到現在一直是小型武裝組織,聲稱有武裝部隊的名義,但有些領導人實際上在國外生活。該組織曾發生內部鬥爭事件,導致成員死亡。

全緬甸學生民主陣線於 2013 年和緬甸政府簽署停火協議。

2021 年的年輕人,正如 1988 年的 88 世代,走入邊境曠野,舉起武器,未來猶未可知。

這個例子讓我想起紀錄片《緬甸詩人的故事書》的主角之一貌昂賓。

詩人貌昂賓在 1962 年奈溫政變後,參與民主運動而長期進出監獄;其子亦是 1988 年成立的全緬甸學生民主陣線成員,逃往泰緬邊界的叢林,與民地武合作,一起舉起槍桿子,而不是求學的筆。

來自緬甸城市的青年男女,與少數民族既合流又摩擦,最終嚴重生隙,分崩離析。年輕學子展開漫長的飄零,回不了故鄉,告別家人與大好前程,出逃歐美國家尋求庇護。

貌昂賓之子逃往北歐,離散 20 年的家庭,年邁的貌昂賓夫妻在 2016 年迎回中年的兒子,相對淚眼無盡,只剩下「你會再回來看我們嗎?」

「滿難的……。」

《緬甸詩人的故事書》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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