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編輯檯好書推薦:《不存在的3億人:漂流、貧困、難以翻身,中國農民工的掙扎與悲歌》】

給想閱讀這本書的讀者:努力的人,不是該獲得回饋與獎賞嗎?為何卻彷彿總是在受懲罰?貧窮,注定是一代傳一代的嗎?

2008 年的北京奧運和 2010 年的上海世博,讓世界見證了中國的繁盛與強大的國力。但隨著城市的擴張與經濟的成長,遠離家鄉、追逐「中國夢」的農民工,不僅不能飛黃騰達,反而陷入難以謀生的窘境。本書作者山田泰司親身與這些農民工長期往來,發現他們不但被城市人排擠,也被制度排擠。即便犧牲自己的人生,卻似乎再也成就不了什麼。(責任編輯:連柏翰)

中國農民工婚禮新人,買下 uniqlo 的衣服當新娘服。圖片來源:,經編輯合併

文/山田泰司
譯/劉格安

在上海地區,日本的商品和食品已經很理所當然似地滲透進生活之中,例如二○一七年的這個時候,在我上海的租屋處附近徒步十分鐘以內,就有兩家賣牛丼的 Sukiya、一家賣讚岐烏龍麵的丸龜製麵、一家賣咖哩的 CoCo 壹番屋,和一家賣義大利料理的薩莉亞。每當工作繁忙時,我就會輪流在這四家店解決晚餐。

單點的話,一來很乏味,二來營養也不均衡,所以假如去 Sukiya 的話,我會選擇附豬肉味噌湯與沙拉的定食。假如去丸龜製麵,因為很遺憾地,菜單上沒有我在日本最愛的加了白蘿蔔泥的「蘿蔔泥烏龍麵」,也沒有加了溫泉蛋與山藥泥的「山藥溫泉蛋烏龍麵」,所以我都點肉片烏龍麵加炸蔬菜。假如去薩莉亞的話,就點起司雞排與芝麻葉沙拉。這樣大部分的店都是一餐約三十元(新臺幣一百三十二元)左右。

雖然包含我在內,有不少日本人會光顧這些餐廳,但每到晚餐時段,在我用餐的十分鐘左右時間內,店裡除了我以外,反而比較多都是中國的年輕人或家庭。儘管曾經有過日本產品價位較高,所以專門銷售給富裕階層的時代,但感覺日本的外食連鎖店,如今已完全成為上海的平民餐廳。

中國農民眼中的優衣庫

與外食產業同樣融入當地的,就是優衣庫了。由於我喜歡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導致襪子經常破洞,因此很常買優衣庫的襪子,也就是日本四雙九百九十圓(新臺幣二百六十七元)不含稅的超值組合。中國也有販售四雙一組的襪子,價格是人民幣七十九元。我用從日本扣款的信用卡購買,結果收到的帳單是一千三百五十圓(新臺幣三百六十五元),比在日本買還貴。

出於在日本購買比較便宜的心態,我主要買的就只有襪子而已。只是中國人當然不會錙銖必較地換算日圓,因此優衣庫和那些日本外食連鎖店一樣,總是有很多家庭或情侶一起來消費。

從優衣庫的中國網站可知,截至二○一七年六月為止,上海總共開設了六十六間店鋪。經營優衣庫的迅銷集團於二○一三年九月底,在上海數一數二繁華的淮海中路開設賣場面積約二千坪,而且是同公司中世界最大(當時)的全球旗艦店,由此可知該公司將上海定位為重要的都市。

上海、北京、廣州等在中國被稱為「一級都市」的大都會,尤其是上海,一般人對優衣庫的印象都跟日本一樣,認為是平常穿著的休閒服。然而,在中國地方都市或農村,它的定位卻稍有不同。

令我對中國農村或出外謀生者大開眼界的年輕朋友長順,就讓自己的妻子穿優衣庫當新娘服。

十五歲出社會的新郎

長順出生於一九九一年,今年(二○一七年)二十六歲。初中畢業後,十五歲就從安徽省的農村前來上海。做過花市雜工、遠親家的保母、海鮮餐廳的服務生等工作,但最長也只維持半年,輾轉之下開始的髮型設計師工作相當順手,因此在兩年內累積三家店的經驗後,自己在浦東機場近郊的城鎮租借約三坪大的空間開店。

如果刻意要形容的話,那家店的風格就像主打「十分鐘一千圓儀容整理」的日本 QB HOUSE,二○一二年時的定價為剪加洗加吹十元(新臺幣四十四元)。他每個月手邊結餘的錢是三千五百元到四千元(新臺幣一萬五千四百元到一萬七千六百元),和據說平均有七千元(新臺幣三萬○八百元)的上海上班族比起來,雖然只有一半,但好過在工廠或便利商店工作。只是母親擔心自營業不穩定,所以他聽從母親意見收起店面,開始在附近一家雇用許多初中學歷農民工的物流倉庫工作,因為那裡只要加班也可以賺取差不多的收入。

不久之後,長順便在二○一三年的早春決定結婚了。新娘同樣來自安徽省,是在他職場附近的裁縫工廠工作的女工。當時女方十七歲,交往不久就懷了他的孩子,舉辦婚禮時已經足月了。附帶一提,中國的法定結婚年齡是男性二十二歲、女性二十歲,但十幾歲結婚生子,等到法定年齡才正式登記的情形,在農民工之間並不少見。

按照中國的習俗,尤其是在農村,生產都在夫家進行。長順家在迎娶新娘之前,花了八萬元(新臺幣三十五萬二千元)重新裝潢,將原本用來堆放雜物的二樓改裝成新婚夫妻和小嬰兒的房間。長順的父親一九六五年生,當時四十八歲,母親比父親小兩歲,兩人都在上海做過清潔工或食品工廠等工作,但幾年前父親身體出狀況,與負責照顧的母親一起回到鄉下,僅靠存款維持生活。

因此,為了迎娶新娘重新裝潢家裡,幾乎使他們散盡家財,連在附近餐廳舉辦婚宴招待客人的三萬元(新臺幣十三萬二千元)餐費,都是向親戚周轉來的。雖然婚宴費用多半會與出席者的禮金打平,但這樣做至少能夠確保不會丟失顏面。

婚紗?「優衣庫一定有!」

好不容易解決錢的問題,沒想到在婚宴前幾天,長順母親突然慌張起來:「沒有適合足月產婦穿的婚紗,現在要訂做也來不及了,新娘的衣服該怎麼辦哪!」

雖然近來穿著西式純白婚紗的情形相當普遍,但傳統的新娘服是紅色的。即使穿著白色婚紗,更換禮服時也會穿著紅色。在保有濃厚傳統習俗與思想的農村,如果不更換禮服的話,新娘服必然會選紅色。

長順一家人最先想到的,是新娘服的顏色一定得要是紅色,然後最好可以溫柔包覆新娘的大肚子,而且材質要好、看起來不會太廉價,還要融入中文所說的「時尚」,也就是流行的設計。

這時,長順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突然想起一個牌子:「對了!去優衣庫不就有了嗎!」他的母親聽到也鼓吹說:「對呀!優衣庫!那兒應該買得到才對!」

他老家所在的村子幾年之前被併入蕪湖市,而優衣庫在蕪湖鬧區開設的門市於二○一二年九月開幕,在安徽省是繼省會合肥之後開設的第二家店。

長順回憶當年的情景說:

「我在考慮要給老婆穿什麼衣服時,想到之前放假去上海玩,在鬧區逛到的優衣庫。那時第一個浮現在我腦海中的就是優衣庫的衣服五彩繽紛。牆邊的架上不都陳列著一堆五顏六色的 T 恤或外套之類的衣服嗎?而且優衣庫的商品五花八門,甚至連內衣和西裝都有,所以我想只要去優衣庫,應該就可以找到懷孕的新娘穿起來也不奇怪的漂亮紅色衣裳吧。」

長順一家人為了尋找新娘服而四處奔走的那時候,安徽省蕪湖的優衣庫大約才開幕半年,就已經是家喻戶曉了。

「我自己在上海住過,所以知道優衣庫是日本的牌子,不過在我鄉下老家那裡,似乎大部分人都是因為蕪湖店才第一次聽說優衣庫,但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知道優衣庫是外國牌子的人並不多,因為親戚看到我老婆在婚宴上穿的紅色衣服,問說:『那是哪裡的衣服?』我說是優衣庫喔,是日本的牌子喔,結果對方驚訝地回我:『什麼?優衣庫不是中國的牌子啊?』」

大紅羽絨外套作嫁衣

為什麼優衣庫在中國非都市地區或農村,會被認為是中國的品牌呢?我請長順替我詢問他的親朋好友,想了解個中原因。他說:

「我的堂兄弟說:『因為廣告是找演員高圓圓來拍的,所以才以為是中國品牌。』伯父說是因為漢字名字『優衣庫』實在太像中國的牌子了,比方說『NIKE』的『耐克』或『ADIDAS』的『阿迪達斯』,雖然都有中文的漢字名字,但年輕人通常都會想到英文字,可是看到『UNIQLO』的話,根本不知道怎麼念,所以可能才以為『優衣庫』是中國品牌,取了 UNIQLO 這個英文品牌名稱吧。」

儘管如此,似乎也沒有人百分之百確信優衣庫是中國品牌。「若從蕪湖店的員工服務、產品品質、設計、品項齊全來看,村裡的人似乎都覺得水準確實高於以往印象中的中國產品。總歸而言,很多人都認為那是『不像中國品牌的優秀中國品牌』。」長順說。

他提到的高圓圓是中國數一數二的美女演員,從二○一一年開始擔任優衣庫的代言人。不過她也是在二○○九年那部以南京大屠殺為題材的中國電影《南京!南京!》當中,飾演女主角的演員。我還記得優衣庫此番大膽的起用令我大吃一驚,也曾心想高圓圓怎麼敢接下優衣庫的工作。只是聽完安徽省的情況後,我想或許優衣庫是日本品牌的印象確實薄弱到那種程度吧。

在中國市場中,有許多日本品牌會以日本為賣點,強調「日本的技術」或「日本的品質」,不過優衣庫的案例顯示,低調提供技術與服務而不張揚國籍,確實也有奏效的時候。雖然不被視為是「日本的產品」,但衣服品質卻足以讓新娘穿著出席婚禮,可見品牌形象並不差吧。

最後長順、長順太太和長順母親三人,在優衣庫蕪湖店找到紅色長版羽絨外套,以六百九十九元(新臺幣三千○七十六元)的價格購入。婚宴當天,新娘身穿這件外套,接受到場六十名賓客的祝福。「那件外套又輕,顏色又漂亮,還可以溫暖地罩住我太太足月的大肚子。雖然可以穿婚紗當然是最好的,但那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長順說。聽說長順太太如今依然將優衣庫的紅色羽絨外套,珍惜地保管在老家衣櫥中。

推薦閱讀

【中共跟自己孩子學學吧】10 個中國小孩走入深山實驗民主-這一課,他們談「不能耍流氓」

【香港曾是中國人的天堂】連習近平也想過要當「偷渡者」!一窺《逃港聖經》的奧秘

組一支全球間諜「工蜂」隊!中共對西藏的「忌憚」,遠超過你我想像

(本文書摘內容出自《不存在的3億人:漂流、貧困、難以翻身,中國農民工的掙扎與悲歌》,由 聯經出版 授權轉載,並同意 Citi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首圖來源:,經編輯合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