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要閱讀這篇文章】
2004年,大學畢業的謝旺霖開啟滇藏單車之旅,成為雲門流浪者計畫的第一人。四年以後,他出版第一部作品《轉山》,記錄18篇相遇之人的故事,也寫下獨處與追尋的意義。
相隔十年,他書寫了八年的《走河》終於面世,一趟生死之間的生命探索與自我對話,如親臨其境,再次深深地重擊渴望出走的人們心底。(責任編輯:周政毅)
文/謝旺霖
我一直以為走到公路的盡頭,深山最後的村落──海拔三四一五公尺的甘戈特里,就是恆河源頭了。於是我逐漸放緩腳步,走這最後一段路,並開始想像源頭的樣子。
這個不到百戶的小村,多數人家都集中在蓊鬱U型河谷的右岸。一條小街沿著右岸迤邐,兩側多為餐館、民宿,賣供品日常雜貨的攤販和店面。街底迎著一座白灰尖頂的寺廟,另一側連著一跨向左岸的鐵橋。
廟裏供奉恆河女神。一群群的香客和信眾,散落在廟旁的石台矮階與淺灘間,掬河水祈禱,沐浴兼洗衣。一名白袍盤髮的修行者,像尊雕像定立在水面突起的石頭上;一旁剛沐浴完的婦人,披著濕透的紗巾,袒露出鬆弛皺摺肚皮上水亮淋淋的咖啡膚色的乳房。
源頭在哪?眼前的水勢,依然湍急,灰綠或白的河水濤濤在亂石河床間滾滾跳躍,兩岸看來再也無路可去,卻仍遙遙望不見河流的來向。不曉得該怎麼相信這就是恆河源地?
「一般人到此,就算完成朝聖之旅,」廟裏的婆羅門祭司告訴我:「源頭在十八公里外的勾穆克(Gaumukh,又稱牛嘴冰川)。不過那裏山高路陡,祇能步行,或騎驢子,很少人會去的。」
小街上,一個矮小結實,滿臉皺紋的老漢,突然攔路細聲地問:「需要嚮導? 去勾穆克嗎?」他嘴裏缺了一列門牙,有雙慈和深邃的眼睛,五官略顯扁平;穿著雙泡棉拖鞋,腳底邊結著一層粗厚皸裂的繭。不像印度人的長相。不知為何,我一眼對他就有種莫名熟悉的好感。
「雪巴人(Sherpas),來自尼泊爾波卡拉,」老漢靦腆地介紹自己,且強調:「我是個好嚮導,好挑夫。」一聽到那族名,其實毋須他再多說,我也當知那是高山裏最能信賴的保證。
而我竟然有點狡猾想從雪巴人口中打探更多的訊息,自個明明不懂,卻故意裝作熟門熟路地講:祇有這一條路,沿著河往上走就會到勾穆克,對吧?你認為這樣我還需要嚮導嗎?
老漢遲鈍了一下,搔搔頭,一副不好意思又不置可否的樣子,才又說:「我可以當挑夫,幫你煮飯,陪你聊天。」一天五百盧比。一般是八百、一千。因為好多天沒賺錢了……。」
我又向他詢問些路途狀況,仍拿捏不定是否該僱請嚮導,便兩手一攤,告訴他:我餓了,先去吃飯,再考慮看看。
餐館的掛鐘,時針一直指著十二。現在約莫下午三、四點了。自從手錶在中途撞壞以後,我開始憑著光影和飢餓疲憊的程度去推算時間,倒也沒離譜出錯過,有時甚至比很多地方的掛鐘更準。
我一面吃著清淡的咖哩飯,一面想著這單程十八公里,一逕爬升到四千兩百公尺的山路上,可能將遭遇甚麼危險?迷路?墜崖?下雪?土石流?高原反應?好像都不至於,因為雪巴老漢沒提到甚麼錯綜的叉路和險境。況且萬一迷路了,也還有這條河流可辨別方位。
當日往返似乎太趕,得在半途待上一夜,據說附近有間精舍可住,不然自行紮營也可,看來所需的糧食飲水,若加帳篷,當可控制在七公斤的輕裝內。
怎麼想,好像都是兩天一夜的健走行程。這樣的話,我真的需要一名嚮導和挑夫嗎?還有甚麼沒想到的?
我知道我偏心想僱請他,卻又覺得須再多些能說服自己的理由或藉口。不確定雪巴老漢,是不擅表達,還是太過憨厚?他也許稍微渲染一下沿途的凶險艱難,我很可能就會被唬住,自然肯定要找他幫忙。不過獨自走向那種荒涼無人之境的孤獨,面對一切陌生的探索和追尋,彷彿更加吸引著我,如同一種莫名而強大的召喚。
我抬起頭,見到雪巴老漢仍站定在餐館外,對我展露親切的笑容。我多麼希望善良的他,將不會因為我最後自私的決定而感到失望。
書名:《走河》
作者:謝旺霖
出版社: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圖片來源:時報文化出版

圖片來源:臉書活動封面
【新書座談會】
謝旺霖╳鄭宗龍╳吳耿禎╳吳欣澤
流浪者的「流浪者之歌」——《走河》新書座談會
時間:7/14(六)14:00 – 16:00
地點:華山1914文創園區.拱廳
活動資訊: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503806653382048/
報名網頁:http://pcse.pw/river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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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青鳥書店授權轉載,內文摘自 《走河》,首圖來源:時報出版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