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關注這個議題】
最近批踢踢上一篇〈台北甲甲野砲熱區,請正常人迴避〉引起相當多的討論,文中列舉各式各樣的地點,許多留言批評同志幹嘛這麼喜歡去公園、車站和捷運站打炮,到處散播愛滋很噁心云云。
暫且不提愛滋歧視的問題,這些嘲諷的背後,卻是拿著歧視壓迫造成的結果去反諷同志為什麼要去強佔這些空間。你想過為什麼同志一定要擠在這些地方嗎?因為,這個社會預設所有的空間都為異性戀而服務、更有人見不得同志擁有在陽光下自然表達愛的權力。
(責任編輯:林芮緹)

由 Fred Hsu on en.wikipedia – 自己的作品, 創用CC 姓名標示-相同方式分享 3.0,
〈台北甲甲野砲熱區,請正常人迴避〉——看到這篇爆卦一方面很生氣,不懂八卦版近日加倍火力地在攻擊同志是為了什麼,另一方面覺得滿可悲的,這個社會大多只談歧視的結果,不談造成這樣結果的歧視本身。
我跟你說,不管是在台北還是台灣其他地方,絕對都會有不少這樣被同志拿來使用的空間。我們不需要去強迫誰不能認為這樣噁心或不喜歡,但我們是不是可以想一下,為什麼同志要待在這些空間。
這個社會預設所有的空間都為異性戀而服務,異性戀享有大部分空間的權力,而相對少數的同志進入這些空間被視為是一種越界,一旦越界,進入了異性戀為主的空間,隨之而來的就是那些挾帶偏見、歧視的攻擊和謾罵甚至是排除,但同志的確存在,確實生活在這個以異性戀為主的社會,那麼同志又還會剩下哪些空間呢。
就是那些相對沒那麼多人的空間,那些具有時段性的空間,那些同樣為異性戀而設,為異性戀而服務,但沒那麼多人使用、被遺棄的空間或是能在某些時候不與異性戀重疊的空間。過去最有名、最有歷史的一個例子就是夜晚的台北新公園(現在的228和平公園)。
當在一個社會身為一個同志是有困難的時候,你又要如何生存,你要如何交朋友,你要如何解決自身的慾望,你要如何找到和你一樣的人。在那個還沒有智慧型手機、網路也還沒像現在一樣普及的年代,某些空間就成了同志認識彼此的其中一個途徑,而這些空間也理所當然被同志的地方實踐著情慾。
仔細去看被八卦版列出來的空間,絕大多數都是公共廁所、或是老舊大樓內的廁所、河濱公園或是公園。我不會說這些空間絕對不會有非同志的使用者同時在使用,但這些空間的確是相對更安全、更隱蔽的空間。甚至有不少是被異性戀使用了好多年,老舊了、人散了、不再那麼舒適了之後。或是夜深了、人走了、人不多了之後,成為了這樣被同志使用的地點。
的確啊,現在已經有智慧型手機了,網路也普及了,要認識另外一個同志不再那麼困難了,甚至打開軟體隨手一滑就能看到自己周圍有哪些同志,也有越來越多的同志酒吧,現在的同志相對不再像過去那麼辛苦,社會也相較於之前更友善了一些。
但我們忘了,能在這樣僅只是相對友善了一些,仍還有許多歧視、偏見的社會,能成為一個觸及的到這些資源的同志,是需要資本的。
你長得不夠好看,就只是人家滑過的一個檔案。你還沒出櫃,你仍有現身壓力,智慧型手機再普及、網路再發達,那終究也不會是能改善你處境的工具。你不夠有錢,無法跟上同志基於社會壓迫病態的追逐美貌體態改善自己處境的速度,這樣的同志又能去哪。
沒錯啊,每年同志遊行都有那麼多人走上街,婚姻平權釋憲也換來了好結果,兩年內我們就會是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了。但歧視還在、偏見也還在。走上街也是需要資本的,面對現身、出櫃也都是需要資本的。能走上街的同志、能像我這樣公開發言、公開承認自己的性傾向的同志,終究不會是絕大多數。
有人可能會說,可以去同志三溫暖啊,但卻沒想過至今同志三溫暖的經營都還是會受到警察惡意臨檢刁難,甚至連踏入三溫暖本身,也都是需要面對現身壓力、外貌、年齡資本的自我檢視的。
你說不會去旅館開房間嗎,對啊,對你們而言很輕鬆的一件事,對於兩個同性別的人卻不是。你隨便上網去爬文就會知道有多少同志曾經被旅館拒絕入住過,現在或許情況多少能有些改善,但你難道不會再有恐懼、不會再害怕被拒絕嗎。
如果可以正正當當的走在陽光下,誰又想要只能躲在黑暗之中,或是悶熱濕臭的公共廁所隔間,還是入夜後到處是蚊蟲的公園。只談歧視的結果,不談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同志使用了這些空間令你感到很噁心,但真的只是因為同志使用了這些空間,還是同志本身就令你感到噁心呢。
如果能像你們一樣這座城市的任何一處空間,都能那麼自由自在地牽著手逛著街,擁抱或是接吻,在捷運上靠著另外一半的肩膀睡覺,計畫著等下要一起去哪。而不是恐懼著會不會遭到攻擊、揶揄,誰想要待在那些空間?是
有人說同志在野外打砲難怪得愛滋,雖然我不認為在什麼空間發生性行為與否落實安全性行為具有直接的關聯,我們甚至可以從過去這類「提醒」哪些地方被作為同志空間的文章或報導中看見,現場是留有保險套的。
但他的確說對了一件事,要是我們把每個人都放在同樣的空間之中生存,面對同樣的風險,受到同樣的社會防護網給保障,而不是只能躲在黑暗之中、藏在社會的角落,非得要等到太陽下山、人散去了才是自己的王國。要是沒有誰的性是特別骯髒的、特別噁心的。有沒有可能今天愛滋病毒感染確診人數,不會是經由男男性行為感染為最大宗。
要是我們讓每個人面對的風險都相同,受到同樣的保障,讓每個人都能走在一樣的道路之上,是不是同志遭遇傷害的機會也會小一些,是不是在深夜落單、在邊陲地帶遊走被威脅、被勒索、被搶劫甚至還因為擔心現身、出櫃無法求助的機會也會更少一些。
要是今天我們每個人都被擺在同樣的位置,沒有誰比較正確、誰比較噁心,有沒有可能有些人的痛苦會少一點,自殺的機率會低一些。
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只談歧視的結果,卻不談造成這些結果的原因,甚至拿著歧視的結果來攻擊被歧視的族群本身。把同志從這個社會只服務異性戀的空間趕走,任由同志自生自滅、摸黑找路,去找一個或許不那麼適當的空間,但至少是相對更安全、更能成為自己的空間,或許可能影響了誰、噁心了誰。
但這個社會的模樣,是我們一起建構出來的,同志為處在什麼樣的位置,待在哪些空間,從來就不是我們自己決定的。就像我從國小就知道,能上哪間廁所,能在什麼時間上廁所,從來就不是由我自己決定的。
我反覆上下幾次樓梯,越過遙遠的校園抵達另外一端,走進一間教室隔壁就有的廁所,為的不是讓你知道同性戀都去上那間廁所,而是除了那間廁所,我沒別的地方可去了,除了在打上課鐘後、或打下課鐘前舉手跟老師說要上廁所,我沒別的時間可以上了。
「脫下長日的假面,奔向夢幻的疆界,南瓜馬車的午夜,換上童話的玻璃鞋。讓我享受這感覺,我是孤傲的薔薇,讓我品嚐這滋味,紛亂世界的不瞭解。」
在那個年代,同志待在入夜後的新公園,公園宵禁,同志退到了公園一旁的常德街,那裡就像現在的同志酒吧一般,可以認識同志、可以看見朋友。可能可以找到你未來的另一半。入夜了天很暗,你的慾望也都可以被滿足。
二十年前的這個七月底,荷槍員警來到常德街,強行帶走了聚集在此的同志,他們把這些沒有違法的同志帶到警局,盤查身份、拍照記錄,利用現身壓迫威脅同志配合,在那個年代,多數同志擔心身份曝光,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楣。
二十年過去,我們有機會成為亞洲第一個通過婚姻平權的國家,我們有著強調同志友善的首都,有越來越多傷害都是歷史了,我們的確不是只剩下入夜後的公園了,但對於經歷過壓迫、經歷過歧視的人而言卻不是,我們永遠都還是會小心翼翼、充滿著擔心和恐懼。
對於像我這樣一個相對擁有更多資源的同志而言是,對那些沒那麼多資源的同志而言難道就不是?
(本文經原作者Okinafa Chen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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