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譯員＝娼妓」 論的始末──
這是日、俄專家圍著餐桌正熱烈交談時發生的事，口譯到一半的年輕人喉嚨卡到鮭魚刺，工作不得不中斷。
口譯員痛苦不堪，大家叫了救護車將他緊急送醫。到了醫院，醫生用鑷子輕而易舉一下就夾出魚刺，口譯員總算鬆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又得跟時間賽跑，搭計程車火速趕回會場，這時距離他中途離席已超過一個半小時。口譯員不在的期間，會場上的時間彷彿完全靜止。談話被凍結的日、俄專家等得不耐煩，直到口譯員再度出現，會場才終於恢復原本活絡的氣氛。
「就好像把睡美人從百年沉睡中喚醒，你扮演了那王子的角色呢。」我對他說道。
當年那個口譯員，現在嘴裡正咀嚼著煎鮭魚，因而重提了往事。
口譯這個工作如此受到企重，「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少，沒有口譯員會很麻煩」；甚至有客戶懇求口譯員：「請您絕對、絕對要到場，請不要棄我們於不顧。」
其實，我最敬愛的、口譯方法的恩師—德永晴美先生，常常對我們耳提面命：
「再怎麼差勁的口譯員，遠比完全沒有口譯員來得好。如果客戶臉上露出這種表情—這個口譯員實在不行，難道只能請到這種的嗎？那麼，請去尿遁一下吧，在洗手間待久一點再出來。保證客戶們看待你的眼光會不一樣。你應該會變成奇貨可居哦。」
有一個忠心弟子恭敬從命，依樣畫葫蘆照著老師的吩咐去做。當她從洗手間一回來，客戶們的眼光的確變了。口譯員不在場的時候，或許是彼此想要溝通的熱忱突然啟動了吧，日、俄雙方擠出支離破碎的英語、法語外加比手劃腳，結果發現其實彼此德語都很了得。於是女口譯員被客戶告知：「明天起妳不必來了。」
口譯員這個工作，也有被視為「完全不需要，就算沒有根本不產生困擾」，而被當做大型垃圾處理的情形。
還發生過口譯員被拉到阿拉伯半島舉行的商業談判。談攏之後，客戶完全忘記了他的存在，結果被留在沙漠中央進退兩難。
「那時候真的很慘。」該英語口譯員嘆著氣對我說。
總而言之，客戶需要的時候，是那麼的需求若渴，一旦不再需要，則是正面也不瞧一眼，口譯員就是這樣的存在。
那麼，怎樣的情況需要、什麼情況不需要口譯員呢？我敲打著鍵盤，突然有所明白。
其實，我現在正在莫斯科的飯店裡撰寫這份稿子。俄國的電壓和日本不一樣，因此，每次出差電腦都得帶著走的我，也必定要帶變壓器。曾經有一次忘了帶變壓器來俄國，害得辛苦背來笨重的電腦和印表機都變成無用之物，令人懊惱不已。從此之後我非常依賴和重視變壓器，每次出門前的檢查名單順序已變成護照、簽證、機票、變壓器。
然而一旦回國，那如此感謝、在異鄉有照顧之恩的變壓器，就被我無情地塞進抽屜一角。直到下次要用之前，再也不會看它一眼。只要在日本國內，也就是在同樣的電壓範圍內，變壓器就那樣孤伶伶地被捨棄在一旁，完全沒有機會派上用場。
我們口譯員也是一樣，只要是在相同語言圈內的溝通，就完全沒有介入其中的餘地。唯有當不同語言之間有訊息傳達、相互溝通的必要性時，口譯員的存在價值才被認可，這麼想來，口譯是相當短暫無常的行業。
德永晴美老師還說過：
「聽好了，口譯員這一行，就好比是娼妓。需要時，即使天塌下來都想要。不管技巧再差、臉蛋再難看，總之就是那麼必要。花再多錢也不惜的那種程度的需要。然而，一旦完事就不想看到臉，希望對方消失，要我付錢門都沒有—會有這種感覺。」
男人的生理需求有點令人費解，但最後老師補上了一句：
「因此，大家要學學娼妓，口譯費用要先拿到手才保險。至少應該要事先談好價錢。」
德永老師這番教誨，我也牢牢銘記在心。
然後，當與某民營電視台的製作人討論派我前往俄羅斯擔任隨行口譯一案時，費用一直談不攏，對方表示：
「那麼，等回國之後再決定吧！」
他想就此結束價錢談判，我可不能這樣就範，於是引用了老師的話。我一心想要讓他理解口譯這工作的本質，並說明口譯費用事先談定乃是常識：
「所謂口譯員，就好像娼妓一樣……」此話一出，對方畢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反擊：
「我可沒有那種（召妓的）美妙的想法喔。」
而且，不知是否我的這個比喻給了他什麼暗示，對方順勢說道：
「費用不足的部分，我不介意以身相許哦。」
嗯，真是扎實的一記直拳。
（本文由大家出版授權刊載，全文摘錄自《米原萬里的口譯現場》。；首圖來源：鳳凰網）
延伸閱讀：
【耳朵又要懷孕啦】口譯哥再登板！最嫩主持人搭檔用國台客英四聲道 hold 住總統就職大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