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年習近平接任時,繼承的是一個 60 餘年的病體,一個屢次暴病卻一次又一次諱疾忌醫的中國共產黨;毛時代的三反五反、死亡三千萬人的大饑荒未見檢討,中期的文化大革命也平反得不乾不脆,鄧時代的六四天安門事件不准翻案,江澤民放任的法輪功迫害連提都不能提。接下來的胡、溫「庸政」十年,雖然經濟總量拜 13 億人口之賜達到了世界第二,但人均產值仍僅達 7000 美元,國土環境已被蹂躪不堪,幹部普遍腐敗,公檢法、武警肆虐,全國各地的「群眾事件」每年高達七十餘萬起。整個共產黨的狀況,已經到了連胡錦濤 -國家主席、軍委主席、黨總書記三位一體的絕對領導人,都不得不悲悵的公開在官媒上吶喊:再這樣下去,亡黨亡國。
習近平接手的,就是這樣一個「不能再這樣下去」的共產黨。60 餘年疊加糾纏的沈痾,以區區十年的任期,他能怎樣?他該怎樣?
十八大之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政治鬥爭,至今將近三年了,而尚未達到最高潮。根據中共不成文的制度,在 2017 年的十九大,必須敲定幾位二十大(2022 年)的候選接班人,現在距離十九大僅僅剩下兩年時間,而習近平的「打腐掃雷」工作僅僅完成一半,他將為自己留下一個什麼樣的歷史地位?作為「紅二代」,他又如何為父輩打下的江山作出交代?
在上任初期,黨內的改革派以及廣大的社會菁英,對他抱以厚望(這也是他得以擊敗對手出線的主要原因)。法政界發出強烈的「上位改革」呼聲 ,認為共產黨的問題,必須先由憲法改革下手才有成功的希望。維權律師界、知識界,則認為只有「依人權治國」,中國才有希望。甚至許多人相信,習近平唯有做台灣的蔣經國或新加坡的李光耀,中國才能重生。那時,北京有學者公開的在中央黨校的演講中,呼籲將「中國共產黨」改名為「中國社會黨」(或「中國社會人民黨」),逐步開放黨禁。
蜜月期不過半年,一開始還到「慶豐包子鋪」吃包子的他,很快的在收緊言論、圈禁公知(公共知識份子)、逮捕維權律師等等一連串動作下,失去了人們原先對他的厚望。但另一方面,選擇性的打擊腐敗、收拾大老虎的果斷立威動作,也得到了市井小民的人心。
公平地說,到目前為止,習的真正意圖,還不能論定。因為,共產黨內權力結構極為複雜,可說是千絲萬縷、撲朔迷離。習的種種帶來負面評價的動作,也有可能是對敵對陣營的暫時妥協,一種「黎明前的黑暗」,或者用其班底的話語說,「收緊是為了更大的開放」。據可靠人士透露,在上任之初,習曾經對貼身智囊團表述過一個意思,他認為蘇聯的改革方向是對的,但是過程是失敗的,因為太倉促、太粗糙,導致了蘇共的垮台。前後歷經了哥巴契夫、葉爾欽、蒲亭三任的來回折騰,因而弄到今天的樣子;吸取蘇聯的教訓,他需要二十年的時間,細緻但一鼓作氣的改革體制到位。
在總書記十年任期下,如何連續執政二十年?其實只要權力鞏固,就沒有不可能的事。今年七月剛通過的「國安法」,將習所創建的「國安會」直接拉到憲法下的第一級別地位,法源甚至比「一黨專政」還要紮實。在此結構下,日後其實只需掌握國安會主席以及軍委主席兩個地位,就可以是國家的實質領導人,就像一個公司的董事長。新任的「黨總書記」一職,可以被降級成為類似 CEO 的角色,至於「國家主席」,可以僅是一個榮譽職。消息人士說,本來習有意在 2017 年「香港模式」成功後,於 2022 年二十大推動「香港模式」的全民選舉,但「佔中事件」徹底打亂了這方向的步驟,在中國全境實施「香港式全民選舉」的想法胎死腹中。
但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即使共產黨「徹底」改革,要改革到哪裏去?早年新加坡的「開明專制」?還是蔣經國的半推半就式開放黨禁?抑或「香港模式」起死回生?在今天中國經濟的結構性下行壓力下,加上中共黨內複雜的權力鬥爭格局,集中權力以進行改革者,在對手壓力、國內、外政治、經濟環境的衝擊下,很容易自覺或不自覺的走上「法西斯」(Facism)的方向:威權主義+軍事國族主義+國家資本主義+全民控制。若是那樣,中國的歷史將進入另一場劫難,能否再度翻身就很難說了。
習面對的,可能是全球最艱難的任務。但是,用權力改造權力,與法西斯之間只有一線之隔,是否跨過線,有的時候不是強人一人心願所能控制的。作為台灣人,我們不希望看到中國走向法西斯,台灣具有豐富的經驗能夠幫助中國避開法西斯的歪道。在這個歷史關口上,只把台灣當作「統一」的對象,實在是愚蠢的下下之策。保持台灣的「無印良國」地位,是中國走向「天下」的唯一槓桿點,捨之不用,既愚且昧,非男兒所當為。
編按:作家范疇曾在聯合報名人堂提出《無印良國——第三種台灣》,在內文中提及,台灣沒有「國際身分」,但是為什麼沒有國際身分這特殊地位,不能最終成為台灣的世界身分?只要你貨色好,「無印」就會變成你的「印」。
(本文為范疇授權刊載,粉絲專頁:范疇,原文刊載:蘋論陣線 — 中國與法西斯的一線之隔,非經允許、不得轉載;首圖來源:Asitimes , CC licen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