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挑選這篇文章】

東南亞地區距離台灣非常近,台灣也有許多來自該地區的外籍移工。然而,台灣人對於東南亞的印象,卻仍保有刻板印象,報章媒體也不見得報導客觀的訊息。

本文作者常駐印尼雅加達地區,對於印尼文化多有了解。他指出,台灣民眾常以西方視角來看東南亞,卻忽略的當代東南亞地區有著非常多元的文化。作者也以「戴頭巾」為例,帶讀者深入了解真實的印尼。(責任編輯:梁雁)

穆斯林女性「戴頭巾」有非常多元的意義,並非僅限於宗教。圖片來源:取自Dinda Kirana臉書,經編輯合併。

文 / Pak Wesley
(人力資源顧問,現居於印尼大雅加達地區,經營部落格赤道以下的日子

我們了解的「印尼」是誰眼中的「印尼」?

昨天吳大談到台灣新聞記者常報導對於印尼的誤解,讓我想到前陣子某個自詡為新南向報導的網路媒體,其文章雖然報導印尼當地事件,卻是參考於馬來西亞記者的某篇文章。追溯新聞源頭後,發現該名記者亦參考自某知名西方媒體的報導。

因為文章標題聳動,所以我回頭來找當地新聞了解事發經過。赫然發現網路報導充滿著負面標籤如:該事件是執行伊斯蘭律法,引導讀者贊同以伊斯蘭教為大宗的印尼是不尊重女性,卻忽略當地新聞認為這是刑事犯罪、家庭暴力的在地見解。諷刺的是,轉貼台灣新聞底下的台灣人評論「印尼人都不用腦」。但在當地新聞底下的印尼人留言卻說「穆斯林是慈愛的,隨意傷害生命是上帝所不許」,完全被略過。

隨著資訊的發達,印尼的新聞很容易取得,但這樣僅是參考他人的論點就作成的報導、經過二手甚至三手的重製是相當容易造成偏見。政府提倡新南向,企業、公司、工廠南向了,但我們的視角卻沒有一起向南轉。而只是跟著西方媒體的眼光,用眼角的餘光瞄一下東南亞國家發生了什麼事。如果災難事件不夠聳動,我們可能還不會注意到印尼。

還記得很清楚,剛來印尼時,戴頭巾的可愛員工問我:
「你看到我們戴頭巾會不會害怕?」
我回答他:為什麼要害怕?
他說:因為我們穆斯林是恐怖份子
我說:不會啊!是誰說的?
他說:新聞上面說的。

剛好那年印尼再度發生恐怖攻擊事件。但聽到他說這話的當下,我到有點心疼。腦中一下子想起曾經讀過哲學家 Zizek 對於波灣戰爭的評論集「歡迎光臨真實荒漠」——即使我已忘了內容,但書名卻自動的浮現出來——居然就這樣真真實實的被我見證。選擇穆斯林就被歸類為基本教義派、恐怖份子,實則毫無選擇。

穆斯林女性戴頭巾是受到壓迫?那胸罩、束衣和高跟鞋又算什麼?

貼上標籤會讓我們更加確信自己身處在公平正義的世界嗎?

以西方民主國家的視角來說,穆斯林廣義的頭巾(Hijab)被視為伊斯蘭教對女性的壓迫,批判穆斯林女性沒有自主性、只是男性附屬物,甚至自以為的邁向解放穆斯林女性,禁止穆斯林在公眾場合配戴頭巾。然而,象徵女性壓迫的物件還又很多,例如胸罩、束衣、高跟鞋在時尚理論的討論中,也都被視為男性拜物的替代,但卻不見被國家所解放。

到底解放了什麼?其實是解放了西方世界想被解放的慾望。

剛開始到印尼時,聽人家說如果看到女生沒有戴頭巾的頭髮,就要娶人家。即便穆斯林配戴頭巾,但頭巾已從中東地區的嚴格教令、避免被男性的凝視,逐漸演變成具多重體現及主體經驗的符號,擁有多元、主動的意義。

在比較虔誠、傳統的穆斯林家庭,會要求女兒在第一次月經後開始戴起頭巾,也有從更小就開始戴起頭巾的;但也有比較溫和的穆斯林家庭,對於頭巾並沒有嚴格的限制,會依據女兒自主意見配戴。所以說,佩戴頭巾與信仰虔誠與否是不能畫上等號的。

「戴頭巾」的意義比你想像的多元

就我自己的觀察,頭巾至少已經有以下的多元意義:

一、頭巾象徵愛情:頭巾被視為愛情忠貞的象徵,有些女生會在訂婚或是結婚後,主動為了丈夫開始戴起頭巾。這時候頭巾就如同在無名指戴起鑽戒般被視為已婚的標記。頭髮是羞體的一部分,所以在婚後把自己的具性吸引力的象徵遮蔽起來,防止他人窺視引起遐想,作為專屬於丈夫的宣示。

二、頭巾僅僅是制服:頭巾也有可能只是制服,在公眾場合上配戴。或許是出自於害怕被別人議論自己不合群或是不虔誠,我有些員工會在上班的時候戴起公司發的頭巾,然後私底下出去玩或是吃飯的時候就會把頭巾拿下來。第二次跟前好友一起出去的時候我被他沒戴頭巾的樣子嚇到,想說這麼快就要嫁了嗎?

三、頭巾作為自我展現:在印尼,頭巾不只是素色或是黑色,也開始變成時尚配件。雖然公司有制式頭巾,但我員工每天都會戴上不同的頭巾來公司換,有的有花色、有的豐富的圖案,出去出差的時候就會換上自己的頭巾。比較下功夫的就會讓頭巾的樣式、顏色與今天的穿著搭配。在這裡,頭巾就是時尚的自我展現。前陣子還有電商以「頭巾時尚」為主題進行行銷。據說把頭巾戴得最時尚的國家是馬來西亞。時間久了,我覺得戴頭巾跟沒戴頭巾的女生一樣美。

四、頭巾只是宗教的服飾:雅加達許多時髦的穆斯林少女許多是不戴頭巾的,甚至他們也會穿起短裙與高跟鞋,不將手臂與腿遮蔽起來。所以別誤以為在雅加達看到長髮飄逸的女生都是華人或是基督徒。這些時髦的穆斯林把頭巾當作是宗教服飾的一種,只有在進行膜拜、宗教儀式或是重大節日如開齋節、宰牲節的時候才會戴起頭巾。不變的是,他們戴上頭巾後仍會濃妝豔抹一番。

五、頭巾作為中東文化的象徵:這層意義就較為複雜,已經上升到國際關係與伊斯蘭教派的層次。過去印尼女生是不戴頭巾、穿著傳統服飾的。後來阿拉伯在印尼開始贊助一些學校、基金會將中東文化在印尼發揚,加上基本教義派跟保守穆斯林的興起,重回伊斯蘭教義,使得女性開始戴起頭巾。

以上僅是舉頭巾的實作為例,在印尼的這段期間,我還看到許多伊斯蘭教愛與慈悲的文化。

曾經認識一位讀哲學系的印尼記者,她相當嚮往西方世界的民主制度,每次跟我見面時就在跟我抱怨國家不接受無神論、對於女生的貶抑、民主的不落實,講到女性主義整個眼睛都亮起來,非常羨慕台灣有女性主義。我可以理解她因為年輕,對於國家改革的深切期盼,但每次都在講他那理解膚淺的女性主義真的讓我有點倒胃口。

然而有一次我卻回她「其實你的國家有很豐富的文化,但你一直都沒有發現。」

她突然整個人說不上話來。

我們口中的「印尼」是誰眼中的「印尼」?難道印尼人口中的「印尼」就是他們的「印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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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原作者 Pak Wesley 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原文連結 。首圖來源: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