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選這本書:納粹獵人:追捕德國戰犯的黑暗騎士

納粹二戰時對猶太人施加的暴行,是德國人難以抹滅的不堪歷史。有學者認為,猶太大屠殺總受害人數將近 1,100 萬人。雖然相較台灣來說德國轉型正義做得較成功,但相信還是有許多人好奇──那些曾痛下毒手、以不人道方式虐待猶太人的納粹,如果沒有被處刑,如今生活在哪裡?

納粹獵人:追捕德國戰犯的黑暗騎士。這本書寫的,就是一群追捕納粹戰犯的「納粹獵人」的故事。這篇文章告訴你,除了眾所皆知的紐倫堡大審判外,還有另一場鮮為人知的「達豪審判」,揭開差點被歷史帷幕掩埋的納粹暴行…..

(責任編輯:黃靖軒)

文/安德魯‧納古斯基

「我們是非常順從的人,這是我們最大的長處,但也是最大的弱點。因為順從,我們才能在英國發生罷工時,打造經濟奇蹟;也因為順從,我們才會跟隨希特勒這種人,走入巨大的墓穴。」──虛構的德國雜誌出版商漢斯.霍夫曼(Hans Hoffmann),出自費德里克.福希斯(Frederick Forsyth)一九七二年的暢銷小說《奧德薩密件》(Te Odessa File)

德國戰敗後,以前希特勒統治的人民大多急著撇清,自己跟以他們名義犯下的大屠殺與暴行沒有關係。戰勝國的軍人與集中營的生還者,經常遇到德國人信誓旦旦發誓自己始終反對納粹黨,只不過沒有積極反對,心裡感到不滿而已。

許多人還聲稱自己幫助過猶太人和納粹統治下的其他受害者。「聽了幾個月下來,如果他們說的那些猶太人全都獲救了,那麼戰爭結束時活著的猶太人應該比戰爭開始時還要多。」維森塔爾冷冰冰地說道。

許多德國人起初鄙視紐倫堡和其他地方的審判是「勝利者的審判」,但是也有人感到欣慰,支持盟國應立即懲罰造成德國滅亡的幕後謀劃者。奧地利出生的歷史學家兼政治科學家索爾.帕多佛(Saul Padover)戰時在美軍服役,跟隨軍隊從諾曼第登陸到推進德國。

他記下無數德國人對戰爭的態度。帕多佛曾經遇見一名年輕女性,在筆記簿中記錄下跟她的談話;她曾經是德國少女聯盟的幹部,少女聯盟是德國希特勒青年團的分支,而青年團則是專門吸收十幾歲的德國青年。

許多德國人堅稱,根本不知道納粹的恐怖暴行

根據帕多佛的記述,被問到在聯盟中的角色時,她謊稱自己是「被迫」擔任領導人。那該怎麼處置頂層納粹黨員呢?「我認為應該把他們全部吊死。」她答道。

樂意看納粹高官用命來償債的,絕對不只有那名年輕女性,如此表態也有助於她跟過去的一切劃清關係。她跟許多德國人一樣,堅稱根本不知道第三帝國的恐怖暴行。

彼得.海登柏格(Peter Heidenberger)戰爭末期跟一支德國傘兵師待在義大利,接著短暫成為戰俘。達豪鎮的集中營被解放不久後,他便到當地尋找未婚妻。二月十三日家鄉德勒斯登遭到轟炸後,他的未婚妻就逃到達豪投靠朋友。「你也知道,達豪是座很棒的城鎮,鎮上有一座城堡。」數十年後他回憶道。

他走上山坡到那座城堡,被一名美國哨兵質問是否知道下方營區裡發生過什麼事。「我告訴他,我沒待過那裡,完全不知情,只知道那是監禁營區。」海登柏格說,「他不相信我。」

不過不久後,海登柏格就得知許多事,多到跟德國少女聯盟的那位年輕女性有相同的感受。「他們全都該被處以極刑,這樣我們就能討回更多公道。」他說道,回想起一開始聽到殘忍暴行的反應。

海登柏格參加過與紐倫堡審判類似的軍事審判後,看法也隨著時間而改變。美軍要在達豪審判頂層納粹官員政策的執行者;頂層納粹官員包括在紐倫堡被絞死的那些人,而執行者則是普通罪犯、黨衛軍軍官和管理達豪等集中營的人。

除了紐倫堡審判外,鮮為人知的「達豪審判」揭發納粹暴行

美國人想找一名特約記者,也就是獨立新聞工作者,來為戰勝國開設的新電臺「慕尼黑電臺」報導達豪審判。一名地方官員推薦海登柏格,說他是接受過優秀教育的德國人,沒有納粹背景。

達豪(Dachau)在德國的位置。

這位年輕的德國人不懂何謂特約記者,也沒有報導經驗,但是仍舊欣然接受,努力去瞭解工作內容。「好處是我們在營區裡可以享用美食。」他記述道。他很快就證明自己是重要的記者,之後也為越來越多的新聞社提供報導,包括德國新聞社(German News Agency )和路透社。

雖然達豪的審判遠不如紐倫堡大審為人所知,但出庭的證人與戰犯卻提出了驚人的細節,揭露了第三帝國的真實面貌。

杜魯門卸下總統職務許久後,詳細說出所有審判的最初目的,當時,他心裡想的就是要利用審判來揭露那類的細節:「我想讓將來沒有人能說:『哎呀,那根本沒發生過,全都是宣傳,全都是謊言。』」換句話說,戰後審判不只是要懲罰有罪的人,對於建立歷史記錄也不可或缺。

威廉.丹森(William Denson)跟同時代的許多人不一樣,不曾在歐洲戰場上服役。他出生於阿拉巴馬州,曾祖父打過內戰,參加邦聯軍(Confederacy)陣營;祖父是州最高法院的法官,曾經冒著被排擠的風險,幫阿拉巴馬州的黑人辯護;父親是備受敬重的當地律師與政治家。

丹森從哈佛法學院畢業後,到西點軍校教法律。但是一九四五年初,他被派去德國擔任軍法處處長。時年三十二歲,丹森準備到首次前往的被占領區,提起告訴;他的妻子不想跟他一起到遭到蹂躪的國家。

他跟軍法處的其他幕僚被派駐到弗賴辛(Freising),距離達豪很近。他起初不相信集中營生還者的駭人陳述是真的。「我本來以為有些人是因為在集中營受到虐待,想要伺機報復,我以為他們只是憑空捏造謊言,沒有說實話。

數十年後他解釋道。但是他搜集到的證詞完全一致,不久後他就對實情深信不疑。「證人說的事有很多是相同的。於是我就確信事情確實發生過,因為這些證人根本沒有機會事先一起編造故事。」

看看這些德國混帳幹了什麼?不用活捉,通通處決!

達豪等集中營的解放者紛紛提出恐怖的記述,將他存留的疑慮一掃而空。同時,那些記述重新引發大眾爭論:除了立即處決以外,盟國是否該用其他方式來處理必須為大屠殺與凌虐負責的人。

喬治.巴頓將軍(編按:喬治巴頓是美國陸軍四星上將,以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先後指揮美國陸軍第7軍團和第 3 軍團而聞名)急忙前去視察布痕瓦爾德集中營的附屬營區「奧爾德魯夫」(Ohrdruf),那恐怖的死亡景象,簡直就像耶羅尼米斯.博斯(Hieronymus Bosch)的畫。

巴頓將軍不禁從吉普車上咆哮道:「看看這些雜種幹了什麼?看看這些混帳幹了什麼?不用活捉,通通處決!」

耶羅尼米斯.博斯(Hieronymus Bosch)的地獄。圖片來源:wiki

戰後審判不只是要懲罰有罪的人,更要建立歷史記錄

不過丹森和在軍法處的同僚確信,審判是絕對必要的,不只能懲罰罪犯,還可以揭露恐怖的真相,讓當代與將來的世人都能知道實情。 他聽取美軍細述在達豪的所見,以及源源不絕的其他證詞。「我最後幾乎不再懷疑任何事情。」丹森說。他被告知盡快開始起訴罪犯時,早就準備就緒。關於立即處決或進行審判的爭論到此結束。

丹森的首要審問員是保羅.賈司(Paul Guth)。

賈司生於維也納的猶太家庭,被送到英國求學。結束學業後,他前往美國,正好被選去馬里蘭州里奇營區(Camp Ritchie)接受情報訓練,里奇培訓基地裡有大批來自德國與奧地利的猶太難民。賈司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後,又到英國接受進階訓練,最後來到弗賴辛。他後來成為美軍裡辦事能力最強的審問員。

囚犯被拘禁在營舍裡,不久前,營舍裡住的還是被現在這些德國囚犯迫害的受害者。但是賈司去對囚犯講話時,幾乎沒有擺出嚇人的模樣,正好相反。

黨衛軍以為會被處決,然而,賈司卻唸了四十個人的姓名,他們預定要到美國軍事法庭接受審判。他也告知被告,他們能自由選擇辯護律師,費用由逮捕他們的人支付。誠如丹森的傳記作者喬許華.葛林(Joshua Greene)所寫的:「德國人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十三日審判開始,法庭爆滿。

國際軍事法庭一星期後才會在紐倫堡開始審判,因此達豪的法庭裡有許多頂層高官,像是艾森豪的參謀長沃爾特.比德爾.史密斯(Walter Bedell Smith)將軍,以及佛羅里達州參議員克勞德.沛博(Claude Pepper)。

法庭裡也有許多新聞工作者,包括沃爾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和瑪格麗特.希金斯(Marguerite Higgins)等傑出人士。

但是李普曼和希金斯連第一天早上都沒有待完,那個星期結束前,媒體同行幾乎全跟隨他們前往紐倫堡,舉世的焦點都在那裡,所有人都等著寫出重大的頭條新聞。不久後,只能靠海登柏格和一名《星條旗報》特派員這兩名記者來報導達豪的所有審判。

不僅四十名被告驚訝自己被帶到法庭審判的方式竟然如此人道,丹森以檢察長的身分發言時,觀眾也大為吃驚。「德國觀眾不熟悉美國的法律實務,看到審判律師的戲劇化演出,不禁心生敬畏。」海登柏格回憶道。

人被像天竺鼠一樣被抓去做實驗,近兩千名猶太人在貨車裡活活餓死

丹森走到法官席前方,開始用南方口音發言,說道:「請庭上容許我發言……」丹森吸引聽眾的不只是口音。「他風度翩翩,陳述案情時,非常有說服力。」海登柏格補充道。

這名年輕德國記者第一次走進丹森的辦公室時,敬佩之情更加強烈,很開心這位美國人馬上把他當成新聞界的全權代表。「你也知道,美國人習慣把腳抬到桌子上,」數十年後海登柏格沉吟道,「他當時就把雙腳擱在桌子上,把我當成報社記者對待。」

但是丹森令人放鬆的舉止,掩飾了想要讓所有被告被定罪的鋼鐵決心。

不同於紐倫堡的被告,在達豪接受審判的被告並非政策制定者,沒辦法以謀劃違反人道罪行起訴他們。因此,丹森打算證明,管理集中營的人員明確知道集中營的用途;證明了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他們是那些罪行的「共犯」,也就是「有共同犯意」。沒必要證明每個被告犯下的具體罪行。

在開庭陳述中,這位身材高瘦的阿拉巴馬人細說自己的辯論架構:

報告庭上,我方希望以證據證明,被害人指出的那段時間,達豪這裡確實在執行滅絕計劃。我方希望以證據證明,在這項有計劃的滅絕行動中,受害人是平民和戰俘,也就是不願接受納粹主義統治的人。

我方希望證明,這些人有的像天竺鼠一樣被抓去當成實驗對象,有的人必須做超過身體負荷的苦工,還有人活活被餓死;居住條件極度惡劣,這些人無可避免會生病甚至死亡……每一名被告都是這台滅絕機器的齒輪。

辯護律師極力反駁「機器的齒輪」這項指控,但是終究徒勞。後來,這種總括性的論述會被駁回,多數審判會聚焦在個別被告被指控犯下的具體行為。

在紐倫堡,檢方提出的所有證據,幾乎都是德國人自己拿出來的文件,足以證明罪行。達豪的審判就不一樣,靠的是源源不絕的證人,他們向丹森提供聳人聽聞的證詞,敘述這台滅絕機器怎麼運轉,包括最後一次將猶太人送離達豪的過程。

阿爾巴尼亞囚犯阿里.庫齊(Ali Kuci)作證說,四月二十一日,兩千四百名猶太人被命令搭上貨運列車;四月二十九日,美軍解放集中營,發現那些貨車廂裡裝滿屍體。那列火車並沒有駛離車站,庫齊和其他囚犯稱之為「停屍快車」。他還說,只有六百名囚犯生還。黨衛軍守衛不准任何人靠近列車,任由車裡的囚犯餓死。

如果法庭寬恕納粹,等於允許他們將文明倒轉回一千年前

丹森仰賴賈司和其他審問員向被告取得的口供,導致有人指控他們使用高壓手段逼供。賈司堅決否認這樣的指控,但是達豪審判的速度與結果引發揮之不去的質疑,令人懷疑檢方是否有澈底遵守法律程序。丹森結辯時說:「我想強調,這四十人並沒有被控殺人,起訴罪名是共謀殺人、毆打、凌虐與使人挨餓。」換句話說,他們被指控的關鍵罪責是「共謀」,不是個別犯下的謀殺行為。

被告抗辯說只是聽命行事,他全部加以反駁,斥責被告「未拒絕做明顯是錯誤的事情」。他補充道:「『我是聽命行事』這句回答在本案中不管用。」丹森這一席話這有助於建立原則,讓後續的審判能夠遵循。丹森在結辯時說:「如果這次法庭以任何方式寬恕我方控訴的犯行,等於允許這些被告將文明倒轉回至少一千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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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書摘內容出自《納粹獵人:追捕德國戰犯的黑暗騎士》由 左岸文化 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首圖來源:WWIIHITLERTHIRDREICHHISTORY,CC liscen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