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要選這本書:《再寫韓國:臺灣青年的第一手觀察》】
本書作者陳慶德旅居韓國十年,是作家、首爾大學博士候選人,也是韓國社會文化專家,他以台灣人的眼睛,看南韓的社會現實,這是今天我們要來討論的事:
台灣曾有 22K 低薪族,但南韓的則叫 88 萬元世代,而他們用來稱呼青貧族的說法正不斷進步,都象徵著南韓青年拋棄的人生。(責任編輯:余如婕)
臺韓兩地的對應,特別是年輕世代,一邊是22K,一邊是全拋世代;前者是被政策拖累的受害薪資天花板,後者則是年輕人對於這個不友善社會的直接控訴。
台灣年輕人是 22K,韓國青年是「88 萬元世代」
語言是活的。
特別是觀察當地社會的流行用語(유행어)或新造語(신조언),時常可以發現人們對於現今生活世界的體會,如臺灣年輕人往往被老一輩的人指責「草莓族」、「水蜜桃族」,甚至年輕人也自創「媽寶」、「靠爸族」、「22K」等語彙,自嘲當代社會氣氛與處境,這些都有脈絡可循。但我們面對這些語詞,也不用急著下價值判斷,反倒要探討這些詞語發生的脈絡與反應的社會現象—韓國也是如此。
比較兩地年輕人處境,當前廣受臺灣社會使用的 22K 流行語,也在韓國上演,只不過韓國人是以「88 萬元時代」(88만원세대,約臺幣 25K)來稱呼。
88 萬元時代早在十年前就已出現,但廣被人使用則是在二○○七年由朴權日(音譯,박권일)執筆,創作出同名書籍《88 萬元時代》之後。朴權日筆下的 88 萬元時代,指稱韓國當代年輕人領著低薪生活之悲壯,其中他還提到韓國成年十九歲年輕人,出了社會若是擔任非正職的約聘員工,平均月薪約為 119 萬元韓圜(折合臺幣約34K)。
但這些非正職員工卻有高達 74% 以上之人數,月薪僅有 88 萬韓圜,且集中在二十至三十歲年輕人。低薪生活苦不堪言,他所描寫的現實如此真實,也讓此詞在韓國社會不脛而走。
比 88 萬元世代更慘的新青年:N 拋世代(N 請自行帶入數字)
然而,在「88 萬元世代」流行不到三、四年期間,韓國年輕人也自創出許多「拋棄時代」新語,來形成一幅晉級又進擊的全拋世代。
二○一一年,韓國當地出現「三拋世代」(삼포세대)流行語,此語為《趨勢新聞》(경향신문)特別企劃組,在「談談福利國家」特集內偶然創造出的。「三拋世代」指得是現今年輕人對於「戀愛(연애)、結婚(결혼)、生小孩(출산)」怯步,甚至拋棄與放棄。
當代年輕人之所以會拋棄此三項活動,如同拋棄的排列順序,從戀愛到結婚到生小孩後的教育費,所需要的花費一項比一項龐大,雖然三拋時代如同八十八萬元時代,皆指出年輕人無寬裕的經濟能力,但更深層的一面,即讓人看到年輕人斷絕與他人(異性)的交際關係,更壓抑自己的情緒與對社會之不滿。
約聘工作量跟正職一樣,薪水不到人家一半
如同筆者林姓韓國女性友人(一九九二年生),四五年前至中國學習漢語,學成歸國後,因對教育懷有熱忱,想介紹韓國文化、歷史給外人知,故她所找的第一分工作就是文化教育單位職位,她參加師資培訓班,接受一些正規韓語教學、韓國歷史與文化等知識,計畫在成為正式員工後,可被派遣到國內外的貿易公司行號內當講師,教導外國人瞭解韓國民情等。
然而她的約聘身分,領得薪水只有韓圜一百萬出頭,大約臺幣三萬;而工作時間跟正職員工一樣,早上九點上班,下午五點半下班,時不時還得加班。去年暑假,林姓友人因為配合公司承辦三天兩夜的全國文化教育師資講座大會,連續加班一個月到半夜一兩點,製作與會者手冊、場地申請管理,打電話邀請境內有名的歷史、國語、地理等講師,申請尋求贊助商等,林姓友人所做的工作,完全是正職員工的分量,但領得卻只有正職員工不到一半的薪水。
我時常在半夜一兩點接到她的電話,對我哭訴回國工作初體驗。
不讓年輕人越拋越多,首爾市長想讓首爾成為人人住得起的城市
但對時代不滿的流行語仍在發酵,且流行語被創造出來的速度越來越快。
二○一五年,二十至三十歲的年輕人拋棄得更多了,不僅拋棄四年前所提到的戀愛、結婚、生小孩,還加上人際關係(인간관계)與購房(집),形成「五拋世代」(오포세대),指控韓國當代社會內交際應酬之辛苦與昂貴花費外,也顯示出高房價高漲之現況。
居住正義的問題同樣也發生在臺灣,如二○一五年,臺北市長柯文哲因舉辦二○一七年世界大學運動會緣故,前來韓國光州接旗,同時也前往首爾考察,與首爾市長朴元淳會談到「社會住宅」等議題。
朴元淳曾自稱自己為首位福利市長,並提出「首爾要讓人人住得起」的政策,迄今,首爾社會住宅擴建到二十三萬戶左右,且預計在二○一八年要拚到三十六萬戶等發言舉動,都再一次顯示,欲試圖回應與解決年輕人所欲拋棄的「房子」,甚至是精神性「成家」等議題,臺韓年輕人都面臨相同的苦境。
那又怎樣?韓國年輕人連夢想和希望都拋棄了
但又如何?朴市長的回應似乎沒有得到年輕人太大的迴響,因為在短短一年之間,二○一六年年初出現了「七拋世代」(칠포세대)流行語。
這次韓國年輕人除了拋棄「戀愛、結婚、生小孩、人際關係、購房」等有形、可見的物質生活外,更指向了「無形的精神生活」,即拋棄了自身夢想(꿈)與希望(희망)。
年輕人連夢都不敢想,不懷著任何希望活著,這也難怪韓國當地自殺率屢創新高,居世界第一。韓國年輕人越拋越多,對社會與時代的悲痛吶喊越來越大,但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不!
「七拋世代」一語,流行不到短短一年時間,同年年底,韓國年輕人族群內,默默產生可填入任何想要放棄的東西之「N 拋世代」(N포세대)一語,正式宣告什麼都可以放棄,當下行樂,對什麼都不抱有理想,來形容自身所處的社會之困境。
而這個用詞仍不斷地晉級與進擊中,有人嫌「N拋時代」用到英文太過於隱晦,改由全漢字的「全拋世代」(전포세대)來指稱更為適合。但與其爭論語詞譯名之探討,讓人好奇的是,韓國年輕人從三拋、五拋時代,逐一拋棄戀愛、結婚、生小孩、人際關係、家等外物,轉向七拋對於內在之夢想與希望,這些晉級又進擊流行語都呈現出一貫脈絡,皆產生於一個國家未來的希望—年輕人族群。
繼三拋、五拋、七拋、N 拋到全拋,這些對社會、生活否定的流行語,會不會讓韓國年輕陷入到自身絕對之否定,成為臺灣當地為他們所創的「多餘時代」呢?
(本文書摘內容出自《再寫韓國:臺灣青年的第一手觀察》由 月熊出版 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原篇章為 〈臺灣 22K 遇上韓國全拋世代〉 首圖來源:Tony, CC liscen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