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轉型正義怎麼轉】西班牙把獨裁者遺體挖出來重埋──台灣只吵改路名會太可惜嗎？

歷經逾 12 小時馬拉松式審議，立法院會在上週 5 日晚間三讀通過《促轉條例》，許多人都讚：在二二八 70 年、解嚴 30 年的今年，終於完成《促轉條例》，期待能讓政治受難者能平反——但平反什麼？蔡英文在世界人權日紀念活動上致詞，說「把轉型正義簡化成改名（指中正路改名）是很可惜的事。」——那做什麼才會不可惜？

在〈促轉條例〉前，整個社會都在吵著別修《勞基法》，突然民進黨丟了一個〈促轉條例〉出來，同樣一群人又接著吵快砍掉蔣介石銅像、快把中正路改名⋯⋯台灣人真的知道自己在爭什麼嗎？請各位讀者讀到這裡時眼睛閉起來想 20 秒：我能不能在這 20 秒內清楚解釋什麼是「轉型正義」、什麼是〈促轉條例〉？

時間到！如果不行，就一起來好好檢視這個民進黨自己也沒時間好好解釋的「轉型正義」到底是什麼玩意。

這是民主國家才有資格搞的玩意

根據維基百科的定義，轉型正義，指的是「民主國家」對過去「獨裁」政府實施的違法、不正義行為進行司法、歷史、行政、憲法、賠償等方面的彌補，進行彌補有一個大前提，就是要清楚還原歷史真相。

這是民主國家才有本錢做的事。由民主政府檢討過去因政治思想衝突所引發各種違反人權、國際法的行為，並取回加害者以犯罪行為所得的財產、權利。台灣如果想成為民主、自由的國家，如果想以主權獨立的身份重返國際舞台、享有一個國家該有的權利，「鞏固人權」是個不可忽視的重要環節。「保障人權」聽起來很空泛，但具體的作為之一，就是透過轉型正義督促、矯正、預防政府對人權的侵犯。

現在，和《報橘》一起支持台灣轉型正義！

國民黨花 50 年把台灣打造成充滿威權、偶像崇拜的國家機器，
甚至連我們每天用的新台幣上都是孫中山和蔣中正的頭。這樣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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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輩不會告訴你的事：先有轉型正義，才可能拼出經濟

但還原真相真的這麼重要嗎？會不會活得下去、把經濟搞好才是真的，其他都是虛假的意識形態鬥爭？

就是有這種想法，台灣整體（包含經濟）才會不停沉淪。

如果自己的爸爸被打、姐妹被性侵，財產充公、爺爺被政府莫須有殺死，你還會說那是意識形態嗎？台灣人的個性不可能就此作罷，但扯到二二八、白色恐怖受難家屬之後呢？閉嘴、絕口不提政治，以「拼經濟」、「別撕裂民族」的論調，給支持轉型正義的人貼上「民粹」的標籤——因為我們認為不甘我的事、那是假的，躺在皮夾裡印著孫中山像的新台幣才是真的。

我爸沒被蔣中正殺死，我妹平安活到現在，我爺爺還在隔壁樂呵呵地看著電視，台灣好和平，我們應該拼經濟。

「轉型正義不會創造 GDP 」這種論調很聰明，因為它巧妙落實「政治歸政治，XX 歸 XX」的說法，抓住台灣人怕窮的恐懼，藉機販賣威權時代的經濟奇蹟。

但轉型正義對經濟的重大意義在於，告訴社會「過往威權體制的政治邏輯已經不適用，台灣社會在做政治轉型」而這場政治轉型讓政治變透明，這個開放的政治系統也能把過往在威權體制得利的利益集團拉下神壇，讓各產業注入新的動能，重塑一個平等的制度平台給所有人競爭、辯論。否則國家機器和傳統利益集團官官相護，我們自以為民主、自由的選舉制度就只是換湯不換藥的狗屁。

轉型正義怎麼轉？看看國外都怎麼做

具體該怎麼做？蔡英文說別把轉型正義侷限在「改名」上，民進黨提出的〈促轉條例〉內容也大概只落了這幾樣：

1. 行政院下設二級獨立機關：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
2. 五大任務：開放政治檔案；清除威權象徵、保存不義遺址；平復司法不法、還原歷史真相，並促進社會和解；不當黨產處理及運用；其他轉型正義事項

呃，我也不確定民進黨是真的目前只有想到這裏，還是他們其實早就規劃好，只是還沒公佈。既然無從猜測起，我們先來看國外怎麼做，當作判斷台灣轉型正義進度的標準好了。不過要特別注意，不同國家有不同歷史與政治環境，加上這是牽扯前政權與相關利益團體的高敏感議題，一個國家如何具體落實轉型正義是一件要謹慎評估的事。

大體而言，轉型正義的主要方法包括：審判、賠償、調查真相、紀念等，

一、審判：在國際刑事法院審判，或是以《國際法》在犯罪發生當地審判，除此之外，也有國內性的審判

我們都知道有國際刑事法院，但真有國內審判獨裁政權喔？

有滴，例如 2004 年以杜賈爾村案、鎮壓庫德人案等被處以絞刑的伊拉克前總統海珊，也例如在埃及掌權 30 年、涉嫌在「阿拉伯之春」期間下令殺害 850 位抗議人士的穆巴拉克等。

編按：不過穆巴拉克在歷經六年監禁與審問後，於今年三月被判無罪獲釋，讓《美聯社》說，這場革命終究只造就內戰和失敗的國家。

二、沒收財產：沒收迫害者不當取得的財富

台灣人不陌生了吧！不當黨產處理委員會追討婦聯會等不當財產，哪個台灣人不知道這事？出來！

做這事的不只我們，南韓在 2005 年通過〈親日反民族行為者財產歸屬特別法〉，把 1910 年到 1948 年成為日本殖民地時，一群人因「親日」而獲得的財產沒收；而德國也透過〈政黨法〉追討德國統一社會黨（前東德專政政黨）的黨產。

延伸閱讀：台灣是怎麼追討不當黨產的？

三、調查真相：透過國內外的實際訪查、解密相關檔案，把過去犯的罪公諸於世

這種轉型正義的方法，我們最常看到的是南非「真相暨和解委員會」，除此之外，秘魯曾透過真相及調解委員會蒐集 17000 受害者的口述；西班牙也在 2007 年通過〈歷史記憶法〉。這條法律否定佛朗哥政權（法西斯主義的一種）的合法性；強制拆除所有公立機構的佛朗哥的銅像、牌匾等標誌；紀念佛朗哥政權統治下的受害人等。

據《聯合新聞網》報導，台灣的國家發展委員會檔案管理局已經把 228 事件原列為密件的 4617 件檔案解密，目前正將其分析、編制、數位化，以便日後各界能查詢應用。

四、回復名譽、移除象徵物：扭轉迫害者的形象，讓歷史人物的形象更符合史實（也是最常被詬病為「意識形態操縱」的部分）

1. 西班牙把獨裁者的遺體挖出來，換個地方重新埋

不只剛剛提到的〈歷史記憶法〉，他們今年五月通過議案，把 20 世紀法西斯獨裁者佛朗哥的遺體挖出來，換地方重新安葬。佛朗哥原先被埋在紀念西班牙內戰的「烈士谷」（Valley of the Fallen）裏頭，西班牙著名編劇阿爾博諾斯（Nicolás Sánchez-Albornoz）就說「希特勒、墨索里尼都從歐洲消失了，但在西班牙，保留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墳墓，竟被看作是稀鬆平常的事，非常可恥。」

順帶講一下西班牙官員怎麼看待這事的：這個提案在眾議院 350 席裡獲得 198 票贊成，僅 1 票反對。

2. 南韓「去李承晚」活動

時逢日本壓迫，李承晚原以獨立英雄之姿上台，但他控制韓國政局之後，解散國民議會、取締所有政黨、不許人民議論政治綱領、把其他政黨領導人丟進監獄、一手掌握韓國所有地方官員的任免權力、掌握軍權。他是徹頭徹尾的獨裁政府，讓那時的南韓人民過得比北韓還差。

而自從南韓 1960 年 4.19 革命運動張勉內閣成立以來，「去李承晚」活動全面進行，把原本以其名號命名的「雩南公園」改為原來的名稱「龍頭山公園」；10 多種貨幣上的李承晚頭像也在 1962 年消失不見。

3. 整個東歐的「去史達林化」

1953 年蘇聯獨裁者史達林死後，蘇聯、東歐和亞洲的一些共產主義國家「由上而下」逐漸取消掉對史達林本人和政策的過度崇拜。例如匈牙利從「史達林城」改回「多腦新城」以及波蘭、俄羅斯的「史達林格勒」們改回原來的名字。

推薦電影：2003 年的〈再見列寧〉

五、系統改革：對腐敗，濫權，無能等曾參與過去迫害犯行的的軍警，官員及任職於司法體系的人給予革職，整肅。其實這也是新政府自保，避免這些人及威權政府的支持者以各種手段惡整過去的反對黨。

例如捷克 1991 年通過《除垢法》，限制這些曾經為威權政府工作的特務、線民、黨工的工作。另外，前東德也有許多司法人員因此被淘汰。

最後，我想說這條路很漫長，不該成為政黨的工具或酬庸

確實，這樣看完之後不難想見轉型正義可能流於新生政權清算舊政權的工具，也難怪國民黨會這麼反對〈促轉條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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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既然我們現在都知道轉型正義的重要，也清楚目前民進黨〈促轉條例〉做了哪些努力，就更該盡力好好監督。當舊政權大打經濟牌要求暫緩轉型正義進度時，當新政府在《勞基法》尚未有共識就直接丟出宛如「拍拍」般的〈促轉條例〉時，台灣人該怎麼做、怎麼想、怎麼向政府對話，現在讓我們從看完這篇文章的現在，重新思考。

（本文提供合作夥伴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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