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要推薦這篇文章】

最近再度吹起一股 YouTuber 熱,文化研究學者提出,這些Youtuber的風行,可以看出現代人在這資訊爆炸的社會已產生資訊焦慮,閱聽人只能片面性的接收訊息。台人瘋迷 YouTuber 搞笑的演出背後,其實正反映出破碎性知識當道的現象,和知識傳播方式的演進。
(責任編輯:鄭伊真)

YouTuber 黃大謙。(圖片來源:截自YouTube)

文/劉彥良 編輯/蔡歆儀、傅觀

YouTube於2005年成立,至今已擁有超過十億用戶,為網路上最熱門的影音交流平台。在大量用戶的支持下,YouTube塑造出眾多的網路名人,「YouTuber」這樣的新詞彙,便是用來稱呼透過YouTube獲得關注的影音製造者。在眾人簇擁下,YouTuber帶來的風潮,不僅常常吸引主流媒體關注,更在無形中讓閱聽眾仿效,也間接左右了網路使用者的思想、行動走向。

我們常在日常生活中討論哪個 YouTuber 又做了什麼逗趣的行徑,或者猜測 YouTuber 如何藉這個平台為自己謀取商機,然而,閱聽眾常常將關注焦點著重於 YouTuber 的「現狀」,到底 YouTuber 為何成為新興的網路群體?是否能在社會文化的演變中尋找其脈絡?筆者訪問了東吳大學社會系裴元領教授,嘗試討論在 YouTuber 興起的現象中,可能隱含的文化意涵。

「露」與「不露」──在人群裡尋求自我的支點

一個人獨處,很少人耐得住寂寞。我所觀察到現代人是不甘寂寞的,不甘寂寞而且不安於室。」裴元領認為,我們所處的現代社會是一個需要隨時有聲音陪伴自己的年代,舉例而言,通勤途中所見戴著耳機的低頭族,已是再平凡不過的景象。

科技的發展使生活佈滿視覺與聽覺的衝撞,我們很難想像現代人可以活在一個沒有音樂,或是沒有任何影像的情境裡面。

只要處在無聲之中,人們就會開始焦躁不安,而開始找點聲音或做點什麼,希望自己與他人產生連結,卻又不希望透露太多隱私。在這樣雙重的糾結之中,「影音」正好成為向眾人適度揭露自我的理想媒介。

不過,要選擇揭露什麼樣的自我,卻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人總是在想與他人「相似」和「相異」間拉扯,換言之,如果與他人完全一樣就顯得自己毫無特色,但要承認與他人完全不同,卻也是極為困難的事。

因此,我們只好在「看似一樣」的基礎上去培養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於眾多的生命領域中,選擇要暴露哪一部份的自我。

而此時,若有人在「同中求異」時有特殊的表現,就很有可能脫穎而出,獲得群眾的青睞。簡言之,YouTuber 透過揭露與隱匿的抉擇,讓寂寞的個體在社群中找尋平衡與寄託。

重點不是「我們在哪裡」,而是「我們」──YouTuber 與觀眾間的歸屬感

「YouTuber 不是真的『生產』了什麼給觀眾,而是『交換』了什麼。」裴元領說,人在互動的過程中,靠太近怕被看穿,離太遠又覺得疏離,因此 YouTuber 透過影像,與觀眾在適當的距離間產生了「交換」。縱然 YouTuber 會因觀眾的點閱而帶來產生某種程度的收益,但這個「交換」並非指金錢的交易,而是因為共同的興趣在拍攝與觀看中產生「部落化」(註 1)的現象。

然而,在部落化所形成的複雜網絡中,擁有不同嗜好的族群是否會因此產生過度密切聯繫?對此,裴元領持保留態度。他認為,部落化使少數的人群聚在一起,但不會無限擴大當人們找到一個與自己興趣相符的部落,便可能將所有注意力投入於部落裡的共同興趣,減少對於其他議題的關注,進而覺得部落所感興趣的事物即為天下大事。

在特色相異的族群中,大家並不是用友善的眼光,而是以「非我族類」的態度在看待彼此,而 YouTuber 扮演一個顯著的標的,讓一群尋求相似性的人連結在一起,彼此也可以交流、吸收新知,形成一種「網路小確幸」。

精確地「漫不經心」──在「正式」與「非正式」間擺盪

若視 YouTuber 為時代中所產生的社群媒體,那他們與過往的表現形式有何不同之處?裴元領透過 MV 的比較,向我們說明不同世代的表演者有著什麼樣的改變。

在80、90年代 Michael Jackson 的MV中,每個舞步都非常到位,絕不容許任何閃失,幾乎與機械訓練一樣,是一種標準化的表演方式。反觀台灣搞笑團體「這群人」的「超瞎翻唱」,表演者以國、臺語翻唱外國流行歌曲,並模仿MV的片段,讓他國流行文化藉由表演者的再現產生笑料。

仔細觀察影片內容可以發現,「這群人」在歌詞改寫、表情、服裝等細節有著一定刻意的設計,卻在其中營造出不經意的「超瞎」情節橋段。同樣是表演者,這就是今日 YouTuber 與二、三十年前的不同之處——設計一種不是很隱晦的暴露,並在呈現的同時,也希望觀眾去注意到這些其實有著正式地、精心設計的意涵。

這群人藉由精心設計的感官衝突,產生出「超瞎」的成果。圖片來源:截自YouTube

這就跟政治人物很像,政治人物一定有設計過他的表現,他故意讓你認為他不那麼正式、看起來好像很隨和。」YouTuber有時會透過影片暴露自己的缺點,讓自己出糗來引人發笑,這卻非隨意的產物,而是表演者預設觀眾喜歡什麼樣的缺點,然後表現出來的「再現」。

再以網路紅人蔡阿嘎為例,蔡阿嘎有時會以誇張的行徑製造笑料,但事實上是行銷的高明手法——當觀眾開始笑,表示他們開始認同了表演者,先讓觀眾嘴角失守,再來「說些什麼」。例如,在搞笑之外,觀眾也開始注意到蔡阿嘎在看似非正式的表演中所欲傳達「正式」的理念。

總括而言,YouTuber 必須要能嗅出「趨勢」,在表演中展現獨特的一面,否則就會在眾多競爭者中消失無蹤。

蔡阿嘎在誇大的表現中隱藏欲傳達的話語。圖片來源:截自YouTube

此外,裴元領認為YouTuber 的興起同時也代表了現代人無法接受過於正式的東西無法接受並非「故意不接受」,而是人們身處在資訊量與外務皆是爆炸性成長的年代,在過多繁瑣的事務與訊息中反而產生焦慮,不知道要吸收、處理什麼對自己才是好的。

於是大家便到處捕捉,試圖組裝一點東西。然而這個東西可以結構化但也隨時可以解構,導致了片段化且非正式的表演形式受到大眾的喜愛。

非正式的擴張──傳統媒體「YouTuber 化」

大眾改變了對表演形式的喜好,除了使 YouTuber 在社群媒體中竄起,也讓傳統媒體走向不同的表現方式。

「連 Discovery 都跟著改變了。」裴元領說,Discovery 在過往擁有傳遞知識的權威地位,如今卻受觀眾偏好轉變所影響,讓許多以炫技為主的真人實境秀,取代了原本的知識性節目。

而記者在網上抄新聞,再刻意以誇大的口吻播報,甚至直接在新聞片段中演戲,種種被視為「媒體亂象」的行為,其實亦是資訊產製者想透過非正式地呈現,找尋擁有共同嗜好的群眾,藉此提升自己的收視率。「廣義來講他們也是 YouTuber 。」裴元領以YouTuber 的特色,詮釋了主流媒體近年的改變。

在時空環境的演變之下,片段化與非正式的表現形式被大量運用,操作得宜的 YouTuber 能透過非正式的展演闡述某些正式的理念,進而獲得大眾關注。但值得我們警惕的是,當新聞媒體僅著重在非正式的表現而忽略重要的內涵時,卻可能導致知識與論述能力被掩蓋而無法發聲的窘境。

在看與被看、揭露與隱藏間的種種矛盾中,如何透過影像在其中求取平衡?應是 YouTuber 興起的脈絡之中值得深思之處。

註一:「部落化」為傳播學者麥克魯漢(Herbert Marshall McLuhan,1911~1980)所提出之概念。麥克魯漢認為印刷術興起,文字傳播成為主流,其連續、線性結構化等性質,使個人進入疏離狀態。「部落化」則是指以影像與聲音作為傳播媒介的電子媒體興起後,將使傳播狀態從文字的線性回歸至部落時期以耳語為主所構成的複雜網絡,形成一股多元的力量,在資訊的快速流通中,與多樣化的社群進行密切聯繫,進而與民眾建立去中心化的親密關係。

(本文經合作夥伴逆思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原文標題為〈用影像重塑人與人的界線──從隱現之間窺探YouTuber的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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