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挑選這本書】
如果可以,誰都想要「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
在這個時代,我們超時加班、血汗工作,犧牲休息時間與生活品質,僅僅只是為了好好活著。「活著」是如此輕如鴻毛,卻又重如泰山的一個字詞。然而,這世界上存在另一種活法嗎?是否有辦法逃離既有的制度框架呢?是不是能豁達地說:「不要再辛苦的種稻,改種地瓜吧」。(責任編輯:鐘映庭)
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
從去年九月開始,我發了狂似的拚命工作。是在星期二和星期六,一週共兩次的兼職打工。老實說,我是打出娘胎以來頭一次做這麼多工作。工作內容是補習班講師,也就是所謂的就業訓練班老師。
到目前為止,我都未曾當過正職員工,像我這種人去教有關就職的事真的可以嗎?雖然會這麼想,但總之我還是認真的把工作做好。
講課本身是件有趣的事。只要教授固定的課程內容,並和學生對談即可。但是,大概是通勤時間太長了吧,搭電車從埼玉縣的老家到西千葉的補習班,單程就要將近三個小時,深夜十二點左右回到家裡時,已經身心俱疲。
尤其是最初的兩個月最痛苦。因為我想說好不容易才能在就業訓練班工作,便想試試徹底實踐社會人的邏輯。
所謂的社會人,一定能靠賺來的錢來應付生活開銷吧,不勞動者不得食嘛。想是這麼想,實行起來卻不順利。計劃從一開始便遇到挫折。說起來,我連電車車資也沒有。搭車到西千葉,來回要三千日幣。而且,補習班的薪水要從第二個月才開始給付。真傷腦筋。結果,我只好從雙親那兒要了零用錢,通勤到補習班去。
不過,絕對不會把錢花在除此之外的地方。我可是個社會人了,我這麼告誡自己。
每天連晚餐也不吃,就這麼直接回家,但大概是到了第三週左右吧,在回程途中的一個車站裡,身體突然站也站不穩,接著便完全動彈不得。全身無力,只好先在車站長凳上休息,再慢慢的回家。這是怎麼搞的?洗完澡後突然想到要量一下體重,竟然只有四十八公斤。三個星期內,減少了五公斤。不妙,我是不是快死了?
剛好在那隔天,附近的大嬸拿了好多地瓜送給我家,說是在她家的田地裡收成的。我想說反正是當地的地瓜,一定因為核電廠爆炸的關係而佈滿了銫元素吧,便對雙親說「我才不要吃咧」。但是,每天看著雙親大口吃著蒸地瓜的模樣,還是被想吃地瓜的衝動逼得無處可躲。於是,在排課打工的某天,大概是一時著了魔吧,我偷偷的把蒸好的地瓜塞進包包裡,急忙趕去西千葉的補習班。
在上課之前,忘我地狂嚼猛吞地瓜。好吃,太好吃啦。可以感覺到能量正逐漸滲透到身體各處。啊啊,這就是進食的快感嗎?身體活動時彷彿變成另一個人似地輕鬆,和之前完全不同,充滿快感。從那之後,我再也不忍耐了。反正我就住在老家,不管是地瓜還是什麼東西,想拿就拿,有何不可?不勞動者不得食,會說這種話的人,就是不懂什麼叫飲食之樂的傢伙。
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就這樣,我決定放棄當個社會人。
開始種地瓜:比起成為黃金稻穗,情願成為黑不溜丟的地瓜
因為發生過那些事,讓我最近開始覺得,是否應該試著對暴坊將軍重新評價。不用說大家也知道,暴坊將軍就是八代將軍德川吉宗。在小時候,吉宗是我憧憬的對象。我還記得當年由知名演員松平健所扮演的吉宗,實在是太帥氣了,總是讓我每個禮拜都為之興奮瘋迷。
但是,到了國中時,我對吉宗的憧憬幻滅了。稍微翻翻教科書,除了樸實儉約或為人吝嗇的事以外,一概沒寫。再看看據說是由他頒布的政策,也只有設置意見箱供庶民申冤告密這類孩子氣的事情而已。這樣真的算是了不起的君主嗎?我想應該不只這些才對,便再翻了翻教科書,裡頭寫到他拚了命地積極處理享保年間的飢荒問題。
哇啊,不錯喔。那麼,他做了什麼呢?只有一行字:「開始種地瓜。」根本就遜爆了嘛。雖然多年來都這麼認為,但在最近,大概是因為由衷的感謝地瓜,開始覺得吉宗意外地十分賢明能幹。
江戶時代,武士強取豪奪的目標是稻米。將大量的農民聚集在相同的場所,總之就是叫他們開墾水田進行稻作。不管收成有多好,其中五到六成都得上繳為年貢。為什麼是稻米呢?說不定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武士喜歡吃白米,但當然不只是如此而已。其實是因為稻米明顯是最容易管理的作物。
黃金稻穗就生長在廣闊又能見度高的平地上。再怎麼不熟悉農業的武士,也只要看一眼便知道大概會有多少收成。農民就算想偷斤減兩,也佔不了半點便宜。而且,因為水田必須有灌溉事業,武士只是偶爾指揮一下灌溉排水罷了,卻以此宣稱自己在保護農民。明明只想收年貢而已。
雖說如此,這種強徵年貢的方式是有致命缺點的。當稻穗都生長在同一個地方時,便容易發生蟲害或蝗災,包含種植在附近的其他作物在內,都會瞬間全滅。不光是農作物,人們都聚集在同一場所的話,一個不小心便會使病毒擴散開來,人們接二連三地死去。所以是非常危險的事。
相較於此,地瓜不管在任何地方、不管是任何人,都能輕易種植。即使在貧瘠的土地也能採得到地瓜,所以只要隨便撒下種子,就算放著不管也會逐漸長大。而且因為地瓜埋在地底下,只要直接讓它繼續埋在土裡,武士們也不會注意到,便不會被徵收走了。
既不擔心會被蝗蟲吃掉,也不需要大家聚在一起耕種,只要吃自家附近的地瓜就好,不會被傳染流感病毒。而且,還非常好吃。根本就是無敵。不過,以武士的角度來看,這可無法忍受。因為要是大家都開始改吃起地瓜的話,那就沒辦法徵收任何資源了。種植地瓜,就等同是捨棄田地、四散逃走的行為。
所以,若是武士的話,一般都會取締農民種植地瓜,應當不會給予獎勵才對。但是,吉宗卻不同。恐怕在飢荒發生時,各地的農民便自動開始種植地瓜了吧。或許是因為承受這樣的壓力,也有可能單純只是人道上的考量,吉宗甚至還撥給下屬經費,要他們去研究地瓜。
搞不好,這對幕府而言是種自殺行為也說不定。因為,如果國家這種東西,就是要讓弱小的人民去勞動,再將收穫全部搶走的話,那地瓜就是可用來對抗這個機制的武器。但就算如此,吉宗還是這麼說:比起國家,人民的安全更重要。賢明的君主啊。
我在去年被地瓜救了一命,所以能深深地體會到這份恩惠。現代的工作勞動,感覺就像讓自己的身體如稻穗般被人強行徵收,可是因為工作實在太辛苦,而導致有人過勞死,也有人工作到心靈支離破碎而去自殺。應該也有人因失業而飢腸轆轆地餓死吧。種稻太危險了。
那該怎麼辦呢?我直率地這麼想著: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雖說不想工作吃苦,但並不表示想要貧窮到吃土,也不是覺得禁欲的生活比較好。我只是想要平平安安地吃著美味的東西過活罷了。比起成為黃金稻穗,還情願成為埋在土裡、渾身黑不溜丟的地瓜就好。「幽冥之中入冥道,山上的月兒啊,請照亮前途。」(譯註1)開始種地瓜。
譯註1:此為和泉式部所作的和歌。原文為「冥きより冥き途にぞいりぬべき、はるかに照らせ山の端の月」。意為「我充滿了欲望,渾身漆黑。之後還會變得更黑吧。神佛啊,即使如此,仍會為我照亮指引嗎?」
(本文書摘內容出自《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由暖暖書屋出版社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首圖來源:U.S. Department of Agriculture, CC Licen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