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保持兩人、往這個方向走！」、「前方已經都堵死了，拜託，請大家往這邊走….」
2016年12月10日的夜晚，凱達格蘭大道被人潮擠得水洩不通。兩位手拿彩虹旗的女孩，爬上臺大醫院的柵欄坐在樹上，聲嘶力竭的向底下移動的隊伍喊話。我往仁愛路的方向望去，長長的人龍看不見盡頭。
今晚台北下著雨，但夜空中卻搭起了一道彩虹。
這場台灣有史以來最大的同志遊行「讓生命不再逝去，為婚姻平權站出來」，主辦單位號稱有25萬人參加。而在活動接近尾聲時，總統府出現雷射光投影的「修民法、爭平權」和六色彩虹，所有人在雨中高聲唱著阿妹知名挺同歌曲「彩虹」，為同志音樂會畫下完美句點。
圖片來源：「讓生命不再逝去 為婚姻平權站出來」活動專頁
圖片來源：中央社
而也許彩虹真的照進總統了，總統府發言人黃重諺今晚表示，蔡英文總統支持婚姻平權，「同志也有結婚的權利」，解釋各項法案已經在國會中進行討論，希望社會能有更多對話和包容。
然而對話兩字說來輕鬆，台灣社會要在同志婚姻上達成共識，卻還很遙遠。從11月立法院通過婚姻平權草案一讀後，反同方和挺同方每周都在上演角力賽，回顧上周六，凱道才被一群身穿白衣高喊「一夫一妻」、「彩虹恐怖」的人站滿，如今則是換挺同方搖旗吶喊。
我站在人群中，看中夜空中的彩虹旗幟在小雨中隨風飄揚，忍不住覺得自己彷彿身處在一場戰役正中心。同志族群挺身對抗的不僅是護家盟、下福盟，還有整個社會家庭的傳統道德觀，與名為「一夫一妻」的鬼魅作戰。
而這場戰役，其實已經打了30年。臺灣同性婚姻法制化的討論和運動，大多數人會認為在西元2000年左右，法務部擬定「人權保障基本法」時展開。只是我們聽過立委尤美女、蕭美琴在婚姻平權運動的努力，但說起台灣第一位公開出櫃的「開山始祖」，卻乏人問津。
這位曾在台北街頭拿著募款箱、宣導防治愛滋的同志，名叫祁家威。1986年他為了協助宣導同性戀對愛滋的預防，站在大眾媒體前坦承自己是一名同性戀，並試圖向政府申請成立「同性戀人權協會」，然而卻遭政府以「國情不同，不適合登記」回絕申請。
當時，不死心的祁家威1986年向立院請願，希望能完成他和同志伴侶的婚姻，卻只得到下面這句回答：
「同性戀者為少數之變態，純為滿足情慾者，違背社會善良風俗。」
30年前，祁家威身邊沒有太多願意一同奮戰的彩虹同伴，他一個人揹著募款箱，孤獨遊走街頭為愛滋病患者募款，遭受世人異樣眼光。那時的他，可能怎麼也夢想不到，這場只有他一人打的戰役，30年後會多了這麼多戰友；這個將同性戀形容為變態的政府，30年後會親口說出「同志也有結婚的權利」。
祁家威今晚有沒有來到現場，我不清楚，但我相信他會為眼前這一幕動容。台灣通常只有在跨年時，才會出現這種萬人空巷的景象，但今天卻有25萬的同性戀、異性戀站出，身上掛著彩虹布條，隨著台上音樂的節奏搖擺身子，高喊自己的婚姻自己管。
現場人潮之驚人，只能用寸步難行形容。一位男同志堅定而有力地牽著男朋友的手，千辛萬苦地從我眼前經過。天空開始飄著小雨，我開始考慮自己該加入哪一條人流往捷運站移動。要跟在大多數人的後面移動不難，但若是硬要跟逆向而行，可就不是這麼容易了。
我一邊回憶祁家威的故事邊思考，同志族群某種程度而言，不也就是和主流逆向而行的一群人嗎？他們愛著不被家人祝福的伴侶，孤單的走在求愛之路上。有些人妥協了，回到主流隊伍裡，有些人承受不了痛苦，選擇逃避社會──甚至結束生命。
我高中念的是男女分班，隔壁班就有一位男同學，平常上課時喜歡化妝，走路的姿態就像個女生。但我們兩班男生沒有人笑他娘娘腔，隔壁班的老師也從來沒有要求他修正，大家都和他成了好朋友。現在回想，以十幾年前的標準來看，我念的高中雖然成績不太行，但思想倒還算先進。
而隨著年歲增長，我開始知道不是每位LGBT都像他這麼幸運。有些人終其一生躲在「櫃子」中，假裝自己和周遭人沒有不同，說服自己和異性結婚生子。而有些人，則在深夜登入聊天室，將男性肉體隱藏在粉紅色的女性暱稱背後，宣洩白天壓抑的情慾。
看著天空中飄揚的彩色旗幟，我不禁想，如果婚姻平權修法通過，這些因逆向行駛而傷痕累累的靈魂，是不是就能獲得治癒？那些因為性取向否定自己、甚至結束生命的人們，是不是就能枕著心愛人的臂彎，安然地睡著？
我希望，這些答案都能是肯定的。我也相信，那些將同性戀冠上醜惡字眼的人們並不邪惡，他們只是選擇閉上眼睛，瞎摸著大多數人前進的道路、緊抓不放。我懇求這些人打開雙眼，看看葉永鋕的故事，聽聽北一女那一對女同志，最後為何被逼上絕路。
換個角度想，願意放下偏見其實也是拯救自己。因為假以時日換個立場，誰都有可能成為背道而馳的少數派。不論是異性戀和同性戀，我們都該支持婚姻平權，因為唯有從這裡起步，我們的社會才可能真正出現一個保護「少數」的機制。
我離開遊行人潮時，天空正飄著小雨，寫完這篇文章時則已是深夜。聽著窗外滴滴落下的雨聲，相信雨停之後，我們都能看見夜空中那道耀眼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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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相關資料來源：
自由：爭婚姻平權音樂會 大合唱「彩虹」畫句點
蘋果：祁家威的憤怒道
自由：回應凱道挺同 總統府：同志也有權利結婚
財團法人吳舜文新聞獎助基金會：祁家威堅苦守護兩百三十名愛滋帶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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