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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推薦人:新經典文化出版社總編輯葉美瑤

還有五天,大家就要陸續返鄉過年。

我是無鄉可歸的人,老家那一輩的人早都不在了,戶口跟下一代都在台北,是典型北上後漸漸失去家鄉的外地人。每次看返鄉者苦惱著買車票跟回鄉後節奏失序的生活,其實反而很羨慕。

安倍夜郎老師收在《酒友飯友》書中這篇< 返鄉的滋味> 我特別喜歡,家鄉就算舊景不再了,食物所觸動的鄉愁,完全不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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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老家跟年輕人聊天,有件事讓我非常驚訝:他們竟然不知道,以前可以從四國坐渡輪到本州。

調查了一下,第一座連結本州與四國的橋梁、瀨戶大橋一九八八年開通,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沒聽過渡輪,或許真的不奇怪。而對十來歲的青少年來說,他們可能一出生就認為四國與本州是相連的。

大概三十幾年前,我還是大學生,從老家去東京一趟要花十一個半小時。從中村搭火車 (不是電車) 去高松約五個半小時,坐宇高渡輪一個小時,到達宇野後搭電車到岡山三十分鐘,從岡山轉新幹線到東京四小時十分。加總所有轉乘時間約十一個半小時 (現在最快八小時,已經快很多了,但還是比東京首爾來回時間要久)。

這麼漫長的移動時間中,唯一的樂趣,就是在宇高渡輪的甲板上站著吃的烏龍麵。

那時候四國的玄關是高松,從高知、愛媛、德島出發的列車最後都停靠在高松。火車到站後,不分男女老少,大部分乘客都從高松車站的月台,跑向搭乘渡輪的碼頭,同時會聽到火車站的廣播:「請勿在月台上奔跑,以免發生危險!」

整個過程好像理所當然的反射動作。

跑到渡輪上,用行李佔個位子,然後再度跑上樓梯,到甲板上站著吃的烏龍麵攤前排隊。菜單有清湯烏龍麵、豆腐皮烏龍麵和天婦羅烏龍麵三種。當時價錢差不多三百五十日圓到四百五十日圓左右。

我跟老家在四國的人聊到渡輪上的烏龍麵時,每個人都瞇起眼睛說:「那個真是好吃啊!」我也記得那很美味,但我覺得與其說是味道好,不如說是那種情境讓人覺得美好。

對生在四國、前往本州的旅客來說,這是「我走了」的離別儀式。對返鄉的人來說,是「我回來了」的招呼。

念大學時,曾經在年底搭夜車回家。前一天我參加的社團 (漫畫研究社) 喝酒聚餐結束後,三個人在我兩坪半的小房間裡過夜,第二天我要回老家,他們還送我到東京車站新幹線的月台。溫柔的學姐給了我冷凍蜜柑 (這麼說來,最近幾乎都沒看到冷凍蜜柑了……),說:「帶在路上吃。」

傍晚六點多離開東京,大約晚上十點抵達岡山,搭乘晚班的渡輪,午夜過後搭乘高松出發的慢車。第二天早上八點前抵達中村。

那個時候,晚上在渡輪甲板上吃的烏龍麵,真的令人難以忘懷。

隆冬,渡輪的甲板上,吹著夜晚的冷風,我彎腰駝背縮著身子稀哩呼嚕地吃烏龍麵。麵碗的溫度、蒸騰的熱氣,我透過起霧的眼鏡呆呆望著港口的燈火—明天早上就到家了。我講起這段往事時,大家都會說:「好像很好吃啊!」看起來那情景讓人感到美好。後來,就算我聽說高松車站裡的餐廳,可以吃到渡輪上的烏龍麵,也不覺得需要專程跑去吃。

我返鄉必吃的是「竹葉」的章魚燒,這是中村應該沒有人不知道的人氣名店。在中村提到章魚燒的店家,非它莫屬。這家店位於區公所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處,店舖從以前就一直是磚砌的小屋,開著一個窗口,只提供外帶。

味道也是跟以前一樣,完全沒變。這家章魚燒跟現在流行的外皮稍脆,內餡濃稠的口味不一樣;咬下去柔軟,有一點黏呼呼的口感,可以一口一個。我經過時,要是沒人排隊,我就會趕緊買回家,在還熱著的時候配啤酒吃,那真是最幸福的時刻。

雖然說是專供外帶的店,以前在章魚燒的鐵板旁邊仍有兩三張椅子,可以在店裡面吃。入口旁邊的牆上掛著小鏡子,客人出去的時候都會照鏡子,看看牙齒上有沒有沾著青海苔。這種替客人著想的小地方很貼心,但卻不是會熱情招呼客人的店。

現在的老闆是第二代,我小時候是粗獷的大叔和大嬸做的。那是現任老闆的雙親,第二代完全繼承了父母的優點,是個帥哥。現在,他兒子也在店內幫忙,看來第三代後繼有人,對中村的居民來說,真是令人開心的好消息。

最後,介紹一下這個季節我們老家的特產—中村西邊大月町的「東山」。

「東山」其實是番薯乾,我們以前都是家裡自己做。通常直接吃,要不就在爐子上烤一下。我最喜歡的是用東山做的番薯麻糬。曾祖母還在世時,正月都會在火爐上烤來吃。有點像麻糬也有點像烤番薯,又香又甜,真是好吃啊!

現在已經很少人自己做番薯乾了,但大月町的龍迫和頭集等地區都買得到。

(圖文原刊登於葉美瑤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