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導讀:本文摘錄自《何式性望愛》一書,作者為何式凝,她是香港大學社會工作系的副教授,以研究男同性戀、女性情感關係、多元關係為主。除了教學與研究,她也拍攝舞台劇。《何式性望愛》是她在 2013 年所創作的舞台劇作品,內容大膽談情與性,相當精彩。
前言
我一直不知道輝是同志,直至一九八九年,我們相識六年之後,他才向我坦白。那時,我不願承認他的同性戀取向,仍然在想,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開展獨特的關係,讓他同時愛著男人和女人。我還以為他是開放得可以和女人發展關係的雙性戀者或男同志。
不過,他或許比所有我認識的男同性戀者還更「攣」一點。我自一九八三年結識他以來,跟他有過的最親密的身體接觸只是牽手。最初,我並不感到奇怪,畢竟我們都是基督徒,我想,他只是害羞而已。他又實在懂得製造浪漫氣氛,這在某程度上滿足了我。
我們一度是戀人,但自從他向我坦承同志的身份,一切就變了。奇特的是,我們仍然選擇住在一塊,而且開始了「一分鐘守則」──我們可以牽手,但從不超過一分鐘。性太遙不可及而更不用說了。過了幾年,情況好了一點,我們終於可以像尋常伴侶般結伴走,在某些日子,還可以像愛侶般手牽手漫步。
我們沒有理會那些理智的人(包括我所有朋友和家人)的勸阻,努力維持這段關係,只是為了證實我們是對的。這關係對我和輝都別具意義。我們想要證明,我倆會站在一起對抗這世界,甚至比所有世俗愛侶更親密,我們是獨一無二的一對。我們曾經相信這是出路。但怎麼實行呢?
這些事情太重要,它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如果沒有輝,我的人生必會缺少了某種獨特的色彩。和輝的關係把我的生命推進了無法逆轉的方向,這是我做所有事情背後的動機和命題。在私生活和學術生涯裡,我都在追尋性是什麼,缺乏性又是怎樣的一回事。
我因而成為了專門研究性別、性取向和同性戀議題的學者,這些經驗,又使我可以包容種種不同的關係模式,明白當中的難處,因為,沒有什麼比跟一個男同志維持戀人關係更困難──身陷其中所產生的激烈情緒,以及跟他的男友共處時的種種複雜糾結。
經歷了和輝的感情,我再也不可能滿足於單一的關係。因此,在我以後的性遊歷和冒險中,同時有不同的伴侶可能,或者這是為了彌補,我在這段關係中的缺失。
這關係也開闊了我在性方面的視野。一個人可以跟另一個人發生關係,本來就是難能可貴的獎賞──跟我和輝的關係裡所感受到的拒絕比較,這是一種認同。或者可以說,我在以後的日子裡關注,甚至強調性和高潮,也許只是過去情感經驗裡的被拒絕感和被剝奪感所產生的一種反應。
經歷了這一切,我對於他人艱困的感情生活富有同情心,即使他們的故事多麼愚昧和不智,我也樂於聆聽。這是我能成為一個優秀電台節目主持人和訪問者的原因。一個像我這樣,在一段關係裡苦苦掙扎超過二十年的人,怎會輕易批判他人? 我因而擅於幫助他人訴說自己的故事。我能使任何人都感到,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精彩的故事。
壽宴
我們分手的最後一幕,或許會令你更容易明白我所經歷的複雜之處。
輝是本地填詞人,比我小四年。一九八三年,我們在一間基督教會附屬機構相遇。我們都是香港大學的畢業生,他唸比較文學而我來自社工系。畢業後,他在政府部門擔任行政主任,我則是一間非牟利中心的社區拓展幹事。後來,他在歐州某電台的中文台出任主持人,同時發展他的填詞事業,而且非常成功。
他又高又瘦,是很好的談話對象。他既有教養又體面,而且有良好的時裝觸覺和生活品味。他疼愛家人,成長期在黄大仙跟大姊和母親一塊生活,尋求那缺席父親的認同。我們既然無法結婚,此後就成為了支持彼此生命的夥伴。而且,這關係可以持續,也由於他家人接受我成為他們的冒牌媳婦。我當上了這角色,因為家庭對他來說著實重要,而我享受待在他的家人中間。過去二十多年他母親的生日宴,我都坐在他母親的身旁,尤其當他不在港時──這是每年的慣例。在二〇〇七年,這慣例卻成了我的災難。
那年的農曆新年初七,是伯母八十多歲的生辰。像以往許多年,壽宴的地點都在她家附近的同一所酒樓。一如往年,我被邀請了。我滿以為自己,會繼續像個媳婦那樣坐在她身旁。但那一次不同的是,輝的男友 J 剛巧在香港,而他也會出席壽宴。那是第一次他們以情人的姿態在我和他家人面前出現。我思前想後,掙扎了許久是否該避免這樣的場面。暗地裡,我期待他們會陪伴我,一起在酒樓出現。
我和輝從沒有開心見誠地談過那天會怎樣安排,只說好到了當天會致電給對方。那天終於到來,我跟朋友在蘭桂坊喝酒,一邊等待他的來電,一邊在盤算該怎樣現身。他的電話來了,我問他如何到酒樓。他說︰「我們在銅鑼灣,會搭地鐵。」句子就停在那裡。一段靜默之後,我說,在酒樓見吧。他們從沒有提出三個人結伴去。
然後,我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我一個人走進宴會廳,跟他的家人和主要親戚問好。我決定要躲起來,便坐在一個十五歲的小男生身旁,他是某位鄰居的兒子。沒想到,在他身旁我才稍稍感到安全。
我們聊流行曲和電視節目,宴會正式開始,我們必須就座。我緊隨著那小男生,但伯母很體貼,她走到我們的桌子,使那成了主家席。
事實上,伯母作出了合理的安排。過去許多年,我都坐在她或輝身旁,像一家人。那次,輝坐在她身旁而她讓 J 坐在輝身旁。我只是那排行中的第四個,坐在 J 之旁,我們都沒有跟對方說半句話。我跟小男生說個不停,而輝和 J 自顧自又說又笑。
這是我生命裡最難過的一頓晚餐。一道菜接著另一道菜下來,我漸漸明白那是輝向家人和親友的「出櫃」晚飯。他的家人早已知道他是同性戀者,但他準備好了想要向家族圈中更多人坦承這一點,而伯母沒所謂。我是最遲得悉的一個。
我可以肯定,那夜所有親戚朋友都知道坐在輝身旁的外籍男人是誰,也洞悉了他跟輝在歐州 A 城一起生活多年。明顯地,這男人在輝的歐洲生活中至為關鍵。
令人佩服的是,一位中國母親能如此實事求是地處理這樣的事情。宴會裡有三圍酒席,每張桌子坐著十二至十五人。賓客如常地吃喝,即使一個外籍男人坐在輝和他母親身旁(她一句英語也不會說),他們似乎溝通無礙,這看來有一點怪怪的。中式晚宴裡的座席安排完全說明了發生什麼事以及各人的身份和地位,我只是這個家庭的一個朋友而已,真正的「媳婦」就坐在那裡。我從不知道,自己會這麼介意被如此逐離了這家庭。
吃過了晚飯,我又糾結起來,不知該如何得體地離開這難堪的場合,伯母就像看透了我在想什麼,催促輝陪我走。她對輝說︰「這麼晚了,你為何還不送式凝到車站?」我鬆了一口氣,因為不想在他的親友面前一個人步出那酒樓。
輝跟我一起走到車站。那十分鐘的路程,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到達閘口,他馬上轉身離開,我孤零零地走到月台。登上列車後,我的淚便流下來,從樂富一直流到金鐘,我對自己說︰「你一定要緊記這個傷痛時刻。你一定要好好記著,這使你在以後能對任何這樣的場合說不。」
確實,我牢記著那時刻。那痛楚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重新界定了我跟他以及他家人的關係。自那夜開始,我的冒牌媳婦職責終於完結。
我扮演了那角色,完全是為了他年邁的母親。輝對於自己離家那麼遠,並不好受,他希望我可以在某些緊急情況下,替他照顧家庭。二十多年來,我跟他們度過了不少高低起伏。
當我在那壽宴裡──我得再說一次──我驚嘆於伯母的處事能力。我親眼目睹一個八十多歲的中國母親如何面對她兒子的同性戀取向。她完全接納了輝的同性戀關係,而她再也不需要我了。整個農曆新年期間,他兩口子住在她家而且相處融洽。在生日宴裡,她對 J 非常友善,就算面對著親戚朋友,也毫不尷尬。或許,她很清楚,除了接受兒子的同性戀取向,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我終於免除了種種義務。
– 摘錄自《何式性望愛》
(本文:八旗《何式性望愛》授權;圖片來源:Guillaume Paumier, CC Licensed,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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