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 / 撰文:林紜甄

《BO》特別企劃:【太陽花運動之後】系列報導。台灣新世代參與推動社會改革的強大動能,在太陽花運動時爆發,展現青年世代的能力與新觀點。在退出立法院之後,當初來自四面八方,不同背景、不同路線的運動者,目前在何方?他們又在做哪些事?318 那一整個月的政治抗爭,這個屬於全台灣人記憶的歷史場景,如何影響這群運動者的思考與行動?《BO》將以紀錄式報導,與讀者共同陪伴這些運動者,持續討論、思考台灣的未來。若您也曾參與太陽花運動,若您仍持續以各種形式參與、組織台灣社會改革運動,歡迎您與我們聯繫,來信請寄:[email protected]

今年 3 月 18 日 Udn TV 報導,「在立法院靜坐的反服貿群眾,突然在晚間九點多的時候突然衝進立法院側門,甚至還從地下車道進入立法院當中,同時還有上百名學生進入議場裡面,大喊要開會。」而其中首批衝進立法院的學生當中,有一位是活躍參與社運的王奕凱。原本他在 318 太陽花學運當中只是一名默默無名的積極參與者,然而太陽花學運決定退場當天,王奕凱衝向主席台怒批林飛帆、陳為廷黑箱作業,因而一嗆成名,成為媒體的焦點。

王奕凱,華梵大學哲學系休學,他身兼許多不同的角色,包括凱基證券副理、野草莓學運成員,太陽花社運成員,士林觀光發展協會副會長助理,台灣古典音樂協會理事等等。

退場之後,挾有媒體光環優勢的王奕凱,參選士林北投區市議員。雖然王奕凱是以無黨籍身分參選,沒有政治人脈與資源,但他在金融行業工作多年,客戶散布在士林區各地,另外再加上自己曾在夜市擺攤,市場、夜市都已累積一定的人脈。盤算著從以前累積到今日的社會資源,長期關心政治的王奕凱決定今年豪賭一回,參選台北市議員,原因呢?他說:「為了拿回屬於人民的政治主導權。」

一旦他這把賭贏,那麼不僅有機會在議會中推動實質改革,而且其更大的象徵意義是:「沒有政治人脈與資源卻能選上北市議員」,這意味著公民參與政治選舉未來將有更多的可能。以下是《BuzzOrange》專訪王奕凱的文章,從政見構想、參與運動的緣由到參與 318 太陽花心路歷程,王奕凱什麼都談,來看看他怎麼說。

《BO》記者林紜甄(以下簡稱林):是什麼樣的因緣際會,讓你開始參與社運,並決定要進入體制內並參選士林北投區台北市議員?

王奕凱 (以下簡稱王):我第一次參與社運是在 2008 年陳雲林來台發生警察搶國旗的事件。當時台大李明璁教授帶著學生去行政院靜坐,還跟警方發生衝突。之後,大家就跑去中正紀念堂靜坐,我當時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就覺得政府為什麼可以這樣對待人民?靜坐的第一天,我就前往現場之後並問現場民眾,坐在這邊靜坐有什麼意義?他跟我說,如果聚集的人越多就越有力量,才能靠民意來對政府施壓。我認同這樣的方式。於是就坐下來跟他們一起抗議。

加入靜坐之後,現場就開始分組並自我介紹,也就是在那個場合我認識了林飛帆、陳為廷、妖西等人。我們當時的工作就是串連各校維持運動能量,而陳為廷當時是唯一的高中生組。我們還舉辦全台會師大遊行,但社運人氣直直落,運動最後就以失敗收場。

當時參與運動的成員,有些人回到學校去讀書,有些人是跟我一樣辦休學去工作或是去搞其他的組織。而我那時候是大三,因為我想了解社會本質的樣貌,參加完野草莓之後便休學工作,後來,我們這個組別就串連起來一起開了一家叫直走咖啡的咖啡廳。我們將直走咖啡經營成 NGO 的聚集地,我們都會在那邊聚集討論議題,像是反核電影、同志大遊行。

三年後出現反媒體壟斷運動,參與野草莓的人又再次聚集,另外還有些陌生的面孔參與這次的運動。反媒體壟斷我並沒有參加,但我觀察到,這些參與野草莓的人再度聚集,而這群人從高中生變成大學生,但始終不變的是,他們不斷的去衝撞政府。從野草莓到反媒體壟斷,不斷衝撞政府的過程中,我就開始思考我要當怎樣的人?我是要當一個平凡人,然後捐錢給他們,還是要跟他們一樣不斷衝撞體制?而我的角色又是什麼,我要加入還是要默默支持?

這幾年,我們在不斷衝撞的過程中,也發現到台灣的主體性在瓦解。

像是我所在的金融業領域中,他們都是在討論怎麼從國民黨那邊得到更多的利益,討論股票什麼時候上漲,股票分析師還辦講座向民眾鼓吹,如果今天不投給國民黨,經濟就不會好。在反媒體壟斷運動歷程,我看到的是:從 2008 年野草莓運動中國對台灣的矮化,到簽了 ECFA 之後中國對台灣的金融統治。接著,中國再把手伸進到媒體業,引發了反媒體壟斷運動。因此我認為,我們只是在背後支持是不夠,一定要有人站出來。現在運動缺的不是錢,缺的是大家站出來的力量。

另外,再加上今年又是選舉年,一定要有所作為。不能再對單一議題打,我們要設法把單一運動的能量聚集起來,看可不可以政治化。拿取政治權力來抵抗中共入侵,搶回我們的主導權。因此,我才決定走入體制內參選士林北投區台北市議員。

林:你曾參與 318 太陽花學運,可否分享你的心路歷程?

王:太陽花學運還沒發生時,我們就約了一群人聊一聊,後來我們就辦了阻擋國民黨論壇,並請了張之豪還有野草莓的發起人,辦了兩場、三場之後,又找了南部的基進側翼來宣傳他們的理念,並慢慢地聚集了獨派的組織辦了許多論壇,之後我們就組成北部的基進側翼組織。說到服貿這個議題。記得今年 3 月 12 日當天,我們跟台聯、在野黨聊天,想說如何組織起來去打服貿這個議題。那時還在跟妖西、賴中強律師、蔡丁貴教授討論這個議題要怎麼打,還緊張討論萬一服貿過了怎麼辦,那時我還記得賴中強說,放心不會過啦,民進黨一定會站上主席台阻擋。

但隔沒幾天就發生張慶忠 30 秒通過服貿的事件。發生之後,大家都很憤怒。因此,3 月 17 日前一天晚上,我們就在立法院外面靜坐絕食,聊下一步該怎麼辦,但不論決定是什麼,我們都說好如果有行動,就要一起參與。後來,有人把我們拉過去說,晚上的行動要有心理準備,我們這幾個人的行動可能會受到刑罰。如果願意就留下來,不願意就走。而我選擇留下來做點事情。最後,要衝進立法院的時間一到,大家就一起衝。

我覺得年輕人反抗的力量應該轉為政治力量,因此我就決定要催化這件事去發生。坦白講我賺錢賺了很久,我有社會歷練,但我不像運動圈子內的人會讀書,那群參與運動的學生比我更有前途,所以我那時就講跟他們說,我願意在他們背後默默支持他們,如果他們要出來選,我願意出來幫忙助選。其實基進側翼早在打服貿議題之前就有考慮推派思考邏輯強的人出來參選,但因為當時每個人都不敢出來選,怕起個了頭以後,就會面對政治汙名化的挑戰或是要對媒體開誠布公自己的身世,要犧牲很多。但我覺得沒差,反正我就豁出去了,我自願先當預定候選人,如果有另外候選人的話那就進行初選。但後來我跟妖西因為不認同基進側翼的理念,後來退出組織。至於還要不要照原定計畫選?思考之後,我還是決定以個人名義參選。

林:你的選舉策略跟往常的選舉模式有什麼不一樣?

王:我們團隊推出選罷合一的選舉策略,彌補之前的選舉漏洞。現在的問題是,選舉可以宣傳,罷免不能宣傳;選舉的時效很長,你可以兩三年前就開始準備選舉;可是你罷免,就要在兩三個月內完成連署書。這樣很不公平,但是它沒有規定說,我不能在選舉前就罷免我自己。

因此,我選舉前我就邀請民眾做監督的工作,讓民眾留下自己的基本資料,並把資料交給第三方公正團體,如果我做不好,第三方公正團體就會把罷免單寄給民眾,請他們罷免掉我。我們會印製選罷合一的文宣,上面就會列第三方團體例如像是沃草或公督盟的資料,把個人資料交給他們登記,而我也簽署承諾,未來一旦我沒有履行競選承諾,這些資料將會作為推動罷免提案,強化罷免能力,並對政治人物進行監督。

選罷合一的方式把權力下放給民眾,強化直接民主。這就像過去所講的,絕對的權力就有絕對的腐敗,我如果把權力是先放給民眾的話,我自己本身也會對自己更有所警惕,提醒自己隨時會被罷免,所以要做得好。那民眾也可以放心支持我們,也不用擔心這個人會變壞。我們用這樣的方式,看可不可以換取新的選票空間。

除了選罷合一,未來還會有更多透明公開的方式,讓大家可以參與政治。像是辦一些公民講座,提升公民的素質基礎。另外還有就是開放直接民主制。但如果都是無條件的直接民主,那最後還不是要選出代理人出來?所以我們會有個篩選價值的方式,只要加入這個價值理念的人,都可以走直接參與民主的方式。怎麼走?可以參考荷蘭的民主制度。荷蘭選民可以選擇自己的政治傾向,在平台上支持自己所屬的候選人與政黨,並在平台中不斷洗練自己的想法,不斷修正路線,讓體制變得更完美。也就是說,就是你登入一個平台,輸入你的信仰與價值,經過篩選之後,平台就會把跟你有同樣價值信仰的人聚在一起,然後這一群人就可以開始討論說,要怎麼打造心目中的理想社會?然後從人口、法律、金融等方面思考來擬定一個法案。

因為平台上有不同價值的群體,就會產生左派、右派的法案等等,最後把這些全部的法案公布給全國公民看到,大家再去支持心目中的法案,這樣的民主方式反而更健全。公民選擇哪個法案,凸顯出社會的狀態為何。如果社會的階級公平的話,整個社會會比較保守;如果今天社會貧富差距比較小只有 40-50 倍的話,這個社會是傾向支持自由貿易的法案;如果這社會貧富差距大到 100-200 倍的話,大家就會支持公平正義的法案。

林:作為一位台北市議員參選人,可否介紹一下你目前的政見構想?

王:上任之後會推動稅金回饋當地制度。不論是夜市或市場,附近都有擺攤的攤商,攤商有些是公有合法,有些是在路邊擺,有些在騎樓自己擺。但警察會針對在路邊與騎樓的攤子開單,可是他們開這單子並不代表會驅趕攤販。像是在士林夜市騎樓下擺攤的攤販,警察一個月會開兩張單可是不驅趕你。警察就會覺得說,擺攤賺錢辛苦,所以開單不趕人。如果是這樣,政府是不是要將這些罰金回饋給當地,讓販賣的環境更好?還是這些錢就拿去國庫補了哪些缺?我認為這樣是不對的,因為既然你不落實執法,那我覺得這些錢乾脆弄成稅金,你乾脆不要用成罰單的方式,因為開發罰單就表這人是犯罪,而且罰金是說我罰了你,錢要怎麼用是我自己的事情。稅金的話就是我拿了稅金,我就要回饋當地。

撇除有名的攤販一個月可以賺幾百萬的攤販不說,大部分的攤販其實一個月只有三萬多而已。他們沒有退休金、沒有勞健保,而且他們都五、六十歲可能要一直做到他不能做為止。我覺得可以拿這稅金對每家攤販進行調查,如果只有一個人孤苦無依,而且膝下無子,就他們繳的稅金當中拿出一部分補助他們基本的醫療照護。稅金也可以拿來修補招牌、雨棚等等。政府如果喊沒錢去做這些事情,那就拿這些錢去做事情。這部分上任之後可以跟其他議員連署一起推動。

另外像是之前謝長廷要選台北市長,他曾經提出一個政見,這政見我覺得很好。內湖科技園區一年有三兆的營收,但這三兆的營收有為當地帶來回饋嗎?帶來了交通不便、帶來了物價房價高漲,當地的人都住不起,住得起都是新來的,這變相帶來了迫遷。而當時謝長廷所提出的就是從內湖科學園區收取 1% 或多少的稅金來回饋當地做公共建設或是社會住宅。但是,因為謝長廷沒有當選所以這個就沒有被落實。

現在北投、士林要蓋北投士林科技園區,第一期已經徵收完畢了。先不講內湖科技園區的三兆,我講南港科學園區一年就有 3000 億的產值,但南港跟內湖都沒有對當地回饋,可是對當地所造的成的影響是一樣。我就以此為例,提出每年北投士林科技園區產值的 1%-5% 需回饋當地。

林:若落選,你未來的打算如何?

王:不論有沒有選上,我還是會繼續走政治,留在體制內去修正體制或建立一個新體制,才有辦法有效改善社會,所以我會持續走政治這個方向。

(圖片來源:王奕凱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