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要推薦這本書】

社會上,有許多人把「女權」看得骯髒。當越來越多女性為自己發聲,就會有人跳出來批評:這些女性根本把女權當作「自助餐」予取予求,可以不要什麼事都喊女權嗎?

性別暴力存於我們的日常,本文以「強暴幽默」的小故事,揭露社會上不合理卻受歡迎的詭異思想。(責任編輯:黃梅茹)

強暴幽默不只是「開玩笑」或「單口相聲」那麼簡單。拿性暴力開玩笑代表著放縱——對不會做出這種行為的人可能沒差,但一些脆弱、管不了自己的人卻可能受到鼓勵。圖片來源:Pixabay

文 / 羅珊.蓋伊

我在小學六年級時,有個叫詹姆士的男生非常搞笑,是班上的開心果。詹姆士超會耍寶,我們都很喜歡他,別看他小小年紀,反應超快。沒人會想成為詹姆士取笑的對象,不過,大家卻會期待他下一個要找誰開玩笑。我們總是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八號,早上十點三十八分,挑戰者號太空梭升空了。當天我們打開電視看實況轉播,這真是歷史性的一刻,我們竟然沒有像平常一樣乖乖坐在教室裡聽課。

授課的自然科老師特別興奮。他喜歡一切跟科學有關的事,同時也是很認真的老師。他的興奮還基於一些私人的因素。七名太空人之一的克里斯塔.麥考利夫來自新罕布夏,原本也是名老師,如今她就要被送上太空了,感覺外太空的奧秘又離他近了一步。他是那種渴望能碰到星星的人。

哪知挑戰者號升空不久後就爆炸了。我們盯著小小的電視螢幕,看到太空梭變成一團火球,冒出陣陣螺旋形濃煙。太空梭的殘骸紛紛掉進大海。一切看來是那麼的不真實。

教室裡一片鴉雀無聲,我們全都嚇傻了。我們的科學老師紅了眼眶,他努力想說點什麼,卻只能清清喉嚨。我和同學面面相覷,覺得尷尬極了。這時新聞主播開始報導他們掌握的少許資訊。

詹姆士在一旁打趣地說:「這下恐怕會有一堆死魚了。」

這句話讓老師徹底崩潰了,他把詹姆士臭罵了一頓。從那之後,詹姆士在學校的日子很不好過。他不知道什麼可以開玩笑、什麼不可以開玩笑,終於,他踩到了那條看不見的線。我永遠忘不了那天詹姆士是怎麼從人氣王變成過街老鼠,他話講得太快了,他不該在人家的傷口上灑鹽,刻薄當有趣。

不合宜的幽默莫過於此。當時每個人至少都能想出一個笑話,但沒有人跟他一樣講出來。有時我不見得欣賞某些笑點,但我衷心佩服喜劇演員可以讓我笑,也同時讓我坐立不安。這樣的衝突令人著迷。

阿德里安.妮可.盧布朗(Adrian Nicole LeBlanc)在替《紐約》雜誌介紹已故的單口相聲演員帕特里斯.歐尼爾(Patrice O’Neal)時寫到,歐尼爾在測試底線和說真話上頭,是如何小心翼翼、毫不留情。

歐尼爾的心中有一把尺,她這樣形容那一把尺:「對歐尼爾來說,用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把醜陋的事實講出來,是種格調。」

多數喜劇演員都想獲得那樣的格調,試圖用讓我們笑、讓我們思考、讓我們有感的方式,說出人生百態。

很多歐尼爾的粉絲都說,他們會因為他講的話而笑,即使心中並不認同。他們說他可以開任何事情的玩笑,因為他從來沒有不好笑。對歐尼爾和許多喜劇演員來說,沒有什麼界線不能跨越,沒有什麼話題不能談論,他們從不犯規,因為他們知道要怎樣做才不會踩到線。

我不是喜劇演員丹尼爾.塔許(Daniel Tosh)的粉絲,不過,我也不是他訴求的目標觀眾就是了。我才不想浪費時間在那種人身上,我覺得沒那個必要。他是個死不認錯的厭女症患者,就因為很多人覺得他很好笑,所以他老兄一直混得不錯。

可是,不管他的幽默再怎麼好笑,他都沒有格調。他不像他的前輩,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所以當他伶牙俐嘴、逞口舌之快,會變得一點都不好笑。

在喜劇中心頻道播出的個人電視秀《塔許一點靈》(Tosh.0)裡,有一集他號召觀眾偷偷把手放在女人的肚皮上,並錄下她們的反應。我看不出這種侵犯個人隱私、連基本禮貌都沒有的行為算是哪門子幽默。我自己也是個女人,就我聽到的,應該沒人會覺得那是幽默。

可這件插曲讓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因為真的有一堆粉絲開始把他們偷摸女人肚皮的影片上傳到 YouTube。這些粉絲可能覺得這樣做沒什麼,因為這是他們崇拜的喜劇演員讓他們做的。實在很驚訝當人們得到允許時,不管明示或暗示,會做出怎樣的事來。

對照塔許以前的不良紀錄,我一點都不驚訝他在笑笑工廠登台表演時開起了強暴的玩笑。強暴玩笑是他的拿手好戲之一。

表演途中,有一名年輕女孩從觀眾席裡喊道:「說真的,強暴一點都不好笑。」結果塔許竟然不慌不忙,回答說:「你們不覺得如果那個女孩現在被五個男人強暴的話很好笑嗎?我是說現在,如果一群男人衝上去強暴她的話……」

是啊,真好笑。如果強暴好笑,那被集體強暴就是加倍、大大的好笑了。

強暴玩笑提醒了女人,她們並沒有得到平等。她們連自己的身體、生育的自由都可以被公開立法討論了,遑論其他權益。每次只要女人對厭女現象或強暴幽默稍稍有點反應,就會被說是「太過敏感」或被貼上「女性主義者」的標籤。如今女性主義者這個詞已經變成了「無法忍受廢話的女人」的泛稱了。

也許強暴笑話好笑,但我就是笑不出來。幽默是很主觀的,但真有那麼主觀嗎?我一點都不覺得強暴笑話好笑或是覺得自己有辦法忍受,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

強暴意味很多事:羞辱、丟臉、身心受創、折磨、讓人生氣,甚至是乏味。對大多數女人來說都不會好笑。我想我這輩子、終其一生都沒辦法笑笑地說:「知道嗎?有一次我被一群人強暴超好笑的,包你笑掉大牙。」

我想我們踩到了憲法第一修正案 87 的界線,誤解了其所賦予我們的言論自由。我們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害怕被告發或打壓,但這不代表我們可以不計後果地亂說話。

那名打斷塔許表演的女孩走出了俱樂部,她的朋友把當時的情形寫在部落格上,網路開始瘋傳她的故事。這時塔許才有一丁點道歉的舉動,他透過聲明稿表示:他講的話被斷章取義了,他被放大檢視、被冤枉了。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

這種不及格的道歉讓我們看到他只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護,而不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永遠不會覺得開強暴玩笑是錯的。一樣米養百種人,他還真是個奇葩。

很多喜劇演員很自豪自己敢言人之所不敢言。他們永遠站在第一線,帶領我們做我們當作的、想我們當想的、說我們當說的。

那些不會拿「悲劇、慘事」開玩笑的人大可自由發言,因為他們知道什麼時候該停。可能他們比較有常識?可能他們比較有良心?有時,把別人不敢講、不願講的話說出來只是渾蛋的行為。想當渾蛋?悉聽尊便,但不代表你可以不用負責,想幹嘛就幹嘛。

塔許說有人故意刁難,雞蛋裡挑骨頭,我說那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事太常發生了,當我們看到不公不義,無論大小,我們都會想那太糟糕了,卻不採取任何的行動。我們什麼都不說,任由其他人獨自戰鬥。我們保持沉默,因為沉默要容易多了。

拉丁文「Qui tacet consentire videtur」的意思是:「沉默代表同意」。當我們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代表我們同意、默許那些傷害我們的行為。

當那個女孩站起來說「不,強暴一點都不好笑」時,她選擇了不跟縱容性暴力、忽視婦女權益的惡質文化同流合汙。

強暴幽默鼓勵了男人,讓他們覺得在推特上這樣留言給丹尼爾.塔許無妨:「那些找你碴的賤人都是欲求不滿的女性主義者,真希望有人去強暴她們,這樣她們就不會欲求不滿了。」

有一種人,只要聽到女人反應說她們不覺得性暴力好玩,就會作出類似的白痴反應。在那種人的世界,女人只要有性生活的,都不會對強暴幽默有意見。他們以為只要在床上把女人擺平,世界就太平了。

我們手上握有驚人的數字。我們知道性暴力已經深入我們文化的骨髓,甚至出現了叫「Hollaback」的網站,讓女性可以隨時上去抒發她們在街頭遭遇的性騷擾。

性暴力的問題如此嚴重,我們有所謂的「防制性侵害宣導月」,還有其他數不清的團體組織,唯一的功能就是援助性暴力的受害者。我們生存的社會出現「強暴文化」這個詞,因為這樣的文化一直存在。

情況非常駭人,不管你是否察覺。

強暴幽默不只是「開玩笑」或「單口相聲」那麼簡單。拿性暴力開玩笑代表著放縱——對不會做出這種行為的人可能沒差,但一些脆弱、管不了自己的人卻可能受到鼓勵。

既然有年輕人會言聽計從,去拍下他們偷摸婦女的畫面,那又會有多少年輕人會因為丹尼爾.塔許覺得強暴好玩而不管女性說不的權利呢?如果這樣的年輕人不只一個,那後果會有多嚴重呢?

不過,真正嚇到我、真正令我擔憂的是:竟然只有一個人站出來,明確且堅定地告訴他: 「夠了。」

(本文書摘內容出自《不良女性的告白》,由木馬出版社授權轉載,並同意 BuzzOrange 編寫導讀與修訂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