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以正
- 台灣對公立學校的渴求
二十年前的 410 教改後,政府用便宜行事的作法回應民間廣設高中大學的需求:開放教育市場。於是私人辦學四處興起:造成在表面上大專校院的數量確實有增加,看似能夠透過市場機制競爭辦學又紓緩升學壓力,但大專院校中有七成都成為私校、而高級中學則有四成為私校。
並且基本上的教育資源分布不均、城鄉差距也仍然未解,以至於並沒有達成舒緩升學壓力目的,反之在大量的私校中高學費、利益輸送、買賣學位、董事會干預學校、特定學校教學品質低落等等亂象層出不窮。
在台灣,公立學校有著特別的意義:他有著相對低廉的學費、普遍較高的世界大學排名以及菁英主義和升學主義下所保障的教育資源。與升學主義下排名後段私立學校的高學費比較起來,我們會將其視為,能促進較好的階級流動率。但在英國,保守派政府卻提出全面公辦民營化的訴求,如果同樣的法案在台灣提出,無疑是大開倒車,但真是如此嗎?
- 以公辦民營推動階級流動
英國政府於 2016 年 3/17 日推出了一個教育白皮書:「Excellence everywhere」,目標是透過 15 憶英鎊 (近 690 億台幣),在 2020 前,把所有的公立學校,包含大學,改造成公辦民營學校。
英國之所以推動全面公辦民營,是因為英國九成公立學校的教育環境,無法解決社會階級流動嚴重怠滯的問題。英國媒體《The Guardian》指出,7% 出身於私立學校的精英階層,壟斷英國六成以上的要職。其中包含法官、國會議員與媒體業。這屆的英國政府希望透過全面的公辦民營,讓原本公立學校的學生能與私立學校的貴族世家子弟抗衡。
在英國的公辦民營概念和台灣不同,他們所使用語彙是學院化 ( every school an academy),但主要概念都是政府收手,一方面讓政府補助維持低學費的國民基本教育理念,一方面讓學校對於預算和教學內容,都有更大的自治權。
- 工黨與教師工會的批評– 私有化與市場化的危險
這個教育白皮書的目標聽來可取,但其做法有違我們對社會福利國家的想像,也招來了工黨的批評。如工黨影子內閣的教育大臣發言「 We want to see robust accountability and oversight of all schools regardless of type」。
工黨認為這個法案會讓政府無從管理與評鑑學校的品質,以及其無從釐清教學上的責任落在中央政府、地方政府還是學校本身。英國的教師工會也批評,把公營學校改成公辦民營,這種打破基本教育結構的改變會弱化家長以及教師往後在面對學校抗爭的位置,以及讓學校的財務狀況脫離中央的監控,而使其成為弊案的溫床。
我們生在台灣島上,對英國工黨的質疑其實不難同理。當聽到國營機構法人化或私有化的時候,已經習慣性的心痛於又有公共資源成為新自由主義的論述下的產物。我們可以直覺的想到,必有無數的弊案以及數百億的公共資源,會在轉型的過程被劃為私人的營利。
台灣所熟知的市場化論述,打著市場機制自由競爭的名號把辦學壓力丟回給地方上的各層級學校,沒有解決資源分配的問題,也造成教育現場的惡性競爭。好比近日台灣各大學,紛紛以提升學校競爭力的理由調漲學費,政府撤手,而讓教育體系中的弱勢者必須與學校抗爭。
但是英國工黨的質疑有個問題在於:他們混淆了教育商品化和自由化的概念。
- 公辦民營很可怕?
教育商品化的論述,認同教育為投資財,是個人投資的一環。同時也是我們所熟悉的學店概念,去掉教育在社會中的脈絡,包含對社會流動率的影響、文化資本的累積、公民的養成等等都通通去脈絡化,而將其辨識為辦學者的營利行為。
因此,當全面公辦民營的意見出現時,在英國工黨的眼中看來,這和保守派政府過去打著自由市場的旗號,實際上卻弱化勞方、圖利財團的作法如出一轍,自然要反對教育「市場化」反對到底,不應該讓年輕學子們落到學店的手中任人魚肉。
其實只說對一半。
英國的公立學校已經在國民義務教育、高等教育都達成超過九成覆蓋率,國民受到公立教育的保障是沒有疑慮的。並且,公辦民營學校將會取得比往更多的政府補助,這可以先釐清「政府退場讓學店四處開」的疑慮。此外,在教育白皮書中也提到關於公辦民營的監督機制:公辦民營學校信託與政府專員。讓第三方的民間團體與政府任命的具有公信力團體和學校整併成為系統中的一員來監督學校運作。
不論是學費的制定、課程的運作或是學校的走向皆可,取代以往監督學校的機制都是地方政府與來自中央的評鑑機制。
- 自由化但不是市場化
工黨混淆了「市場化」與「自由化」的不同意義。公辦民營最大的用意在於「教育自由化」,讓政府與學校不再成為雙頭馬車,而是讓學校成為一個獨立整體,好擁有一個動態的、可以改善自身的教育體系。
而英國的中學會考成績也支持這樣的作法;公辦民營學校成績普遍高出公立學校 7%。透過改變教育系統的權力機構,使其不再成為一個「系統」,而是出現把權力打散、下放後的各個自治教育機構,並且讓他們有充分的空間去發展特色教學,以及在教育現場面對多樣的學生時有更高的彈性。而政府的功能則剩下確保學生的入學以及贊助學校。
- 看看台灣,我們學到甚麼?
公辦民營學校在台灣的意義在於,打破以往中央–地方–學校的一條鞭式體系,不再採用諮詢性質的參與,而是實際上把辦學的權力、教育決策的權力下放給家長與在教育現場的老師與學生,讓他們決定教育的樣貌。但事實上台灣過去也有行之有年的公辦民營學校或民間實驗學校,近年實驗教育三法通過,其實也是把教育決策權下放的機制。同時,在打破硬性課綱後與開放教育的多元化趨向後,政策上要逐步淘汰與硬性課綱相對的考試入學,並逐漸改制為全面的多元入學的配套措施。
與此相呼應的,是台灣教育的全面公共化。沒有公共化的市場化,是放任教育弱勢不管的作法。新政府可以透過少子化、各校整併的機會把台灣現有各級學校做整理,以增加公立學校的數量。同時,透過對教育資源的平均分配使各個公立學校能夠發展,不要重複過去由少數菁英大專院校獨霸教育公共資源的情況。
教育自由化在台灣還有特別的意義:多元是教育的真正樣貌,但我們曾是個威權國家,我們的教育成為統治者的工具。不論是國家編譯館、硬性的全國統一性課綱、或是主打著菁英主義式教育資源分配的教育部,都是同樣脈絡下的產物。而在國家整體的教育政策上,在教育都全面公共化之後,我們應實際的把教育上的相關權力下放到各層級學校,這也是轉型正義的一環。讓教育部永遠,永遠不再是屬於少數人的教育部。
(本文為作者投稿,未經允許、不得轉載。首圖來源:Span X CC licen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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